手在他的手上。
「你若是这样做,就和你师兄的所作所为没什麽分别了。」声音温润如玉,语气里却带著几分认真和肃严。
张君房没有抬头,仍是看著手里那幡布,「死士非常人所能对抗,若是利用『妖阵』……我们或许还有几分胜算。」
季怀措心里叹了一声,眉头一皱,双手抓著张君房的肩膀,将他扳过来面朝自己,「君房,在你眼里,在你心里,妖精就真的低贱到如此境地?想得到的时候便要他们任你驱使,听凭你差遣,不作为的时候就将他们道行尽毁,打回原形。这……太残忍了。」
张君房看著他,神情清冷,平静而道,「妖便是妖,不属三界辖管,本就不该存在於世,倘若修行得道便是他前世造化,否则,留於人间终将是一祸害,与其任凭他们将来妄作非为,不若助我破阵,也算为来世积德。」
听他这番话,季怀措只觉心里有什麽,破裂,碎开,散作尘沙,最後跌入万丈冰窟,不禁打了个冷颤。
他竟然忘记了……那个人是张君房,那个心冷无情的张君房……
看见他对自己露出笑容,看见他在自己面前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本性,便欢天喜地地将什麽都抛在了脑後,统统忘得一干二净……直到这一刻,才蓦得清醒过来。
他眼里的是季怀措,而不是自己。
若是在他面前的是狼,他还会那样子笑?若是在他面前的是原来的自己,他还会那样毫无顾忌,有点顽劣,偶尔任性?
只觉心越发得疼痛,透彻心扉,直痛到五脏六腑,直痛进骨子深处。
他终究还是那个高高在上不染一尘的脱俗之人,心静明澈,清冷地看不见一丝感情。
「君房……」季怀措的嘴唇动了动,声音轻得微不可闻,「你难道感觉不出来麽?……即便是妖也是一个活生生的生命,也是有感情的,他们也会痛会笑会受伤,遇到有难之人也不吝出手相助,也懂是非曲直,也懂知恩图报……」也懂爱恨情殇……
就像那只用锁魂草锁住季怀措魂魄的妖狐……就像自己……
看到季怀措脸上表情复杂,张君房撇开头,嘴角漾开一抹浅笑,「要论『情』,君房自是比不上季公子,许是君房遇到的皆是为非做怅之类,故而以偏概全,对妖精多少有些误会。」说著将招魂幡收了起来,「妄想利用妖邪对付死士此法确为不妥,这是凡人的事,和他们到底不相干。」
张君房拿起招魂幡时便知了他的心思,季怀措在脑子里兜兜转转了好几个说法,就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招魂摆「妖阵」,甚至於都已经抱了如果执意要那麽做的话就和他摊牌身份的打算,结果没想到他这次这麽容易就妥协,於是季怀措愣站在那张著嘴不知道说什麽好。
见他低著头只顾将那些东西塞回包裹里,脸上略有不悦,暗道,果然还是嘴硬。不禁心里一软,直将那些怅然若失烟消云散,便执过他的手,揉在掌中。「我知道你心里不服,但是你自己应该明白,『妖阵』并非正一教正统道学,驱使妖邪为你所用,倘若控制不当反被噬身。」说到这里,语气一下凝重起来,「其结果就如百鬼噬身,万死而难得一生。」
张君房怔了一怔,黯然垂眸似陷入沈思,良久方才开口,「季公子可有听说遭百鬼噬身还能生还者?」
季怀措笑了起来,手指在他的额头上弹了下,「你怎的一下笨起来了?道家,讲究炉鼎。所谓炉鼎,就是肉身。肉身一毁,炉鼎难存,就算脱了凡胎已经成仙,也恐难受得住那般折磨……」说著凑下去在他白皙的颈脖上咬了一口,张君房痛得一哆嗦,随即抬眼怒目视之,季怀措只管笑,手指抚著那枚通红的痕迹,「很疼是吧?那可要比这疼上百重千重,远甚於此,所以才会说『万死而难得一生』。」
张君房怔愣著,不作声。
本想逗逗他,结果却见他神色越发凝重,简直如同北原冰雪封山的严冬,季怀措真有错觉,下一刻会不会有雪飘下来。遂笑著摊开手掌松开他的手,然後改为十指交错相缠,在他面前晃了晃,「君房可知,世俗之人是如何形容这样的执手相握?」
一如前一次问他『情为何』那样,张君房仍是摇头。
已是料到他会这样,季怀措放柔了目光,灼灼而视,声音诚然。
「生死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张君房知是被戏弄了,一下抽回手来,清长细眉略略一挑,「那方才在山崖之上,我们三人执手相握,难不成也是要白头偕老之意?」(蛾子:==君君啊,那个叫3p捂脸奔~~)
季怀措笑道,「你别忘了,这世上还有结义之说。」见他嘴角攒起笑意,顿时如寒沐春华,心底一汪池水,煦风微拂,皱起圈圈涟漪,然後缓淡地消散开去,便忍不住凑了下去。
将要贴上那两片薄唇时,却听得帐外一阵喧闹挟著马蹄奔踏之声,张君房推开他说去看看便径直向外走去,季怀措偷腥不成不觉懊恼万分,一个人站在原地自己和自己生闷气,然张君房又在外面催他,才剁了下脚紧接著也走了出去。
一夜纷扰,此时已是天明时分,薄雾锁晨曦,微云淡缥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