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看着封西云瘦削的脸庞,担心小姐在吃早饭的时候看了影响胃口,便重新叠了叠报纸,把姑爷的照片放在了里头。
她听娘亲说过,再英俊的男人,过了三十就不行了。跟东边沙俄的女人一样,好看就好看那么几年。
没想到,姑爷还没到三十,二十九就不行了。嗨呀,岁月催人老。还是得把少帅的照片藏起来,不能让小姐第一眼看见。
藏在里头,等小姐看到这一张报纸的时候,饭也吃的差不多了。
因着陆家宅子里没剩几个人了,陆沅君又是读过新书的青年,一家人只剩了陆沅君一个,也不分丫头不丫头,都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陆宅厨子的手艺不好,饭桌上人多一些,还能多吃几口。
“小姐!我给您念报纸吧!”
黄衫的丫头将报纸从睡眼惺忪的同伴手中抢了过来,自告奋勇,要给小姐读。
“就你识字啊!”
同桌坐下的人看不惯她,小姐可是留洋回来的,你这不是关公面前耍大刀,班门弄斧么?再说了,真要听不能打开五灯收音机么,人家不比你念的好啊?
等小姐看完了,给我们念念就行了,这会儿蹬鼻子上脸,竟然还要给小姐念报纸了?
黄衫的丫头紧紧捏着手中的报纸,从桌子底下踢了说话的人一脚,挤眉弄眼,让她看陆沅君的脸色。
有些日子没有睡过安稳觉,陆沅君的脸色并不好,整个人也瘦了一圈儿。去年这个时候,下颌有圆润的弧度,两颊似少女一般的丰满,现在已然瘦出了尖儿。
“让小姐吃饭,我给小姐念!”
黄衫的丫头心意已决,拆开了叠好的报纸,咳嗽了两声,清了清嗓子就要开始。
然而第一行却不是没头没尾的半句话,再一看版面皱起眉头。送报纸的怎么干的活,把报纸折成这幅样子。
翻来翻去,找到了头版号外的那一张,黄衫的丫头将其抽了出来。
“东湖关大捷?”
丫头脚下一虚,坐在了凳子上,目光里闪过了狂喜。
她捧着报纸,整个人扑在了陆沅君的身边,把报纸铺开来。
“小姐!哦不对不对,太太!”
“太太你看,姑爷在东湖关大捷!逼的东洋人后退数十里!”
封西云那边来了好消息,陆家的丫头这会儿也能想起来改口了,起码不再用小姐来称呼陆沅君。
整间屋子里大概最平静的人就是陆沅君了,一张桌子上吃饭的丫头们蹦了起来,围在了报纸边上,看着上头姑爷的正脸,不敢相信方才听到的捷报。
她们已经习惯了报纸上今天写封西云惨败,明天写封少帅无能,这突然间姑爷成了报纸上称颂的英雄,还真是让她们不大习惯。
但这种不适很快便消失不见,捷报带来的喜悦可要比别扭来的强烈。
陆沅君也被她们所感染,按捺不住牵起的嘴角,拿着勺子开口。
“一会儿都去账房领喜钱。”
“太太,我们是不是不用逃难了?”
“太太,姑爷是不是能把东洋人打回老家去?”
“太太,我刚在主城买下来的院子是不是要涨价了?”
丫头们围着陆沅君,问题一个接着一个,人人露着八颗白净的牙齿,笑容抹不下去。
春暖花开已经月余,然而直到今天的报纸上出现封西云的捷报,才终于散去了笼罩在城池上方的密布阴云。
陆沅君还没吃完早饭,门可罗雀的陆宅来了客人,客人络绎不绝。市政楼里的官员,学校里的教员,商号里的掌柜,都想从陆沅君这里问问,有没有什么前线的消息。
即便东湖关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谁也不曾听说过,但报纸上说封西云在东湖关大捷,夸上了天。
他们看完先是激动,紧接着便又冷静了下来。你要说嘉峪关大捷,山海关大捷,人们还能相信是大捷,东湖关大捷?
捷是捷了,大不大就很值得商榷。
来陆家宅院的客人们,想亲耳听听封少帅的夫人怎么说,前线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是一鼓作气,封西云能把东洋人打回瀛洲去?
还是东湖关仅仅是偶然出现的侥幸,该逃命的依旧应继续逃命,该搬家的也别停下。
陆沅君面对满屋的客人,生出了新的苦恼。韩愈说过了,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满座的客人如果问陆沅君英国人有什么浪漫的传世诗篇,或是小议奥斯汀的小说,这陆沅君晓得该如何回答。
前线的事情,她怎么知道嘛。
于是陆宅的会客厅里,陆沅君坐在了父亲留下的太师椅上,耸耸肩道。
“各位明天再来,我给大家一个说法。”
几年前陆司令刚死的时候,也曾有人在这里闹过,闹着让陆沅君嫁人。可这会儿陆宅的会客厅里,陆沅君说让客人们隔天再来,他们也不好多停留,转身便相伴又折返回家。
“我去李副官那里看看。”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