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社成员管偷叫“借”,领导人管这叫“平均分配”,遮羞布比天大。
两年多三年前,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私下捞了批货物。领导人知道后怒不可遏,在一个寒冷的冬天把她“办”了。
公社内部没有正式通告,只有一层一层的大哥大姐警告下面的弟弟妹妹,千万别犯浑,就算三头六臂的星,走入岔路,照样会被公社查办处理。
现在她好端端坐在面前,说明她没被“处理”,
那么,她真的是像小道消息传的那样,靠诈死躲过一劫么?
刘卓想起第一次见到“星”。
是在海城江边的一条桥洞街,好像叫什么牛角羊角巷?反正和一种面包名字差不离。
他收到高层的群发信息,说“星”在附近活动,让这区域的人盯着点。
刘卓也不知道怎么偏偏就让他撞见了。
那女孩比他大不了几岁,浑身名牌,看上去是个走错路的富二代,因为到了一个漂着烂菜叶的水洼前,她居然拧了拧眉。
刘卓那时候就想对她下手了,他在棚屋严阵以待,眼瞅着女孩为了不弄脏衣物和鞋子,随随便便一跳,跳过了两米一二的距离。
灵动得像只豹子,却是无害的,毫无攻击力。
看到那一幕,刘卓凭直觉断定女孩就是上面人要找的“星”,大喜伴着大惊,他内心悚然——组织怎么知道她在这儿?组织有什么是不知道的?
他故意从她身边经过,想摸走她口袋里的东西,但星察觉到了,于是他冲她吐口水。
可她只是微微摇头,眼睛里盛着了然的无可奈何。
跟了很久,她没露出过破绽。
刘卓愈发肯定她就是星,大哥经常夸他是新一代佼佼者。公社同代演练,他的成绩总是第一第二。
只有“星”才那么棘手吧。
他打算放弃的时候,“星”突然低头摆弄起手机,甚至还走了下神。
于是刘卓趁机摸走她的交通卡和口袋所有零钱。
后来他把战利品摆在大哥面前,大哥满脸不可思议,“你小子吹什么牛皮?你能近‘星’三步?”
看,即使在大哥眼里,“星”也是神话里的人物。
刘卓描述了那女孩的长相,大哥照着画了张图交给上面,后来有两个派头很大的人分别叫他把经过详细描述,翻来覆去,拢共交代了四五遍。
问他怎么断定她就是星,刘卓鬼使神差地隐去了跳水洼的那段,带着恼恨咬牙说:“没有我十分钟内拿不下手的目标。”
“星”花了他近二十分钟。
不知道为什么,派头很大的人来过后,上面下发通知不用继续盯梢。
大哥私下跟他说,领导人要么觉得他碰到的不是星,要么就是星真的废了。
夜深人静,刘卓想,废了也许是件好事。不招领导惦记,也许真的能脱离公社。
天不遂刘卓愿,几个月后的一天,大哥突然急慌慌地找到他,要他形容当时星是怎么跳过那水洼的。
刘卓想糊弄过去,但大哥带他好几年,看出他心里有鬼,威胁他如果不说实话,就把他转到另个区域,从此不再带他。
说实话,刘卓舍不得大哥,只好半推半就详细描述了她弹跳的动作。
平地巷道没有高度差,那女孩像脚底装了弹簧,到水洼前十公分的位置向上弹出,空中最高度绝对超过一米,双脚并行落下没有任何缓冲卸力,闲庭散步一般悠然前行。
末了,刘卓跟大哥拍马屁,说大哥也能做到。
刘卓在小棚屋里看到大哥试了一次又一次。
别说按那女孩助跑的距离起跳,就算原地起跳60公分就闪了大哥老腰。
身手灵活在这行很重要,借东西不像打劫,多少人都败在事成后脱不了身。
所以星是星,大哥只是刘卓的大哥。
那时起,刘卓开始怀疑星又被公社记入危险人物名单。
果不其然,一个多月后,也就是在昨天,大哥给了他两张车票和一罐喷雾,吩咐他在行到某段时,去洗手间冲着脸喷几下。
车票一张写着刘卓的大名,另一张典型的女名,赵丽或者王丽什么的。
喷了喷雾,疾行的高铁紧急停车。两个乘警开门冲进来,刘卓都快吓尿了。反而乘警见他年纪还小,没收喷雾,教育了一通放他走人。
回去后,刘卓发现旁边空着的位置多了个人,而在他坐下的瞬间,那人从袖筒里伸出手,指间捏着一张车票,晃了下,旋即收回。
车厢内温度低,那人盖一件男士外套,窗外阳光明艳,脸上罩一只大檐帽遮光,脚边则放着一只硕大的背包。
昭示身份,那人一路闷头睡,直到车在目的地靖城停下,还是一动不动。
高铁只停靠三分钟,刘卓用脚踢了踢那人:“你哪一站下?”
那人低低应声,半分钟后,拿开帽子,睡眼惺忪地说:“你带我去见处长?”
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女生。
刘卓心一沉,她就是“星”。
处长是个代号,借到的货要转租给别人,通常得经过一道中间人。
刘卓听说这中间人很不好找,然而才一下车,他就收到了大哥发的信息,指明去找处长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