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靠雕花门板,将头颅沉到窗台底下,收起双腿。屋内,许小姐声音微弱,榴儿还在低低抽泣。
“榴儿……你听见了吗?”
“听见了,小姐。”
“他好像来了……”
“既然来了,为何不进来看看小姐呢?”
“你扶我过去……”
“小姐!”
榴儿还是扶了许小姐下床。她身上披一件单薄的外衣,面容苍白,豆大的虚汗沿额角流下,整个人轻飘飘似无形。她慢慢走到了雕窗前,双手扶上窗棂,睁大眼往前方的幽暗望去——
寒风吹动细竹兰花,墨池棋盘悉皆如旧,落叶在鹅卵石小径上轻轻打转儿。
小院空荡。
烛火映照的一方窗前,小姐身影单薄,孑然而立;窗台之下,浑身是血的杀手贴墙藏起,隐隐无声。
近在咫尺的片刻时间里,顾延之含泪瞭望月空。
闭合的窗户收起寒夜最后的暖光。
他终是支撑不住,昏倒在地。邱劲从墙头跃下,轻声将朋友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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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
许小姐实在没胃口进食,便将榴儿支走,端了粥碗踉踉跄跄走去院里。
榴儿还在月洞门外,忽闻碗碎的声响,疾疾跑进庭院,只见许小姐双目呆滞倚在棋桌旁,脚下果真是摔碎的碗碟。
她疑惑上前,顺着许小姐的目光低头看去,顿时惊叫出声——窗台之下,血迹斑驳一地,触目惊心。
许小姐捂面痛哭!
“他来过的……他来过的……他伤得那般厉害……”
不住念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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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苑之中,顾延之昏迷整日。
“治病救人最怕这种自己不要命的患者!确不是钱的问题……老朽上次来时便已说过,你看他这……人自己不爱惜自己,大罗神仙也不愿意救……”
“好好好,多谢您嘞……”
邱劲送走发牢骚的大夫,回头再望一眼床上人事不省的顾延之,深深叹一口气。
午后,顾延之不知怎的苏醒过来,也不叫人,就自己坐在床沿,埋首思虑。邱劲进门时吓了一跳,还未来得及数落,便听顾延之道:
“邱劲,我大概要离开了。”
邱劲险些摔倒,忙上前追问,一时舌头亦捋不直了:
“你你……你要走?去哪、哪儿?为……甚么啊!”
顾延之闭目:“那日观星台上救她一命,未成想竟埋了祸根,害她至如此地步。我若不走,她难以心死。”
“这……两情相悦,非要分开做甚么?你要走,倒不如把许小姐一块儿带走,从此金盆洗手也未尝不可。咳,你那个红箱子我打开看过,那么多银票,足够花几辈子,委屈不了许小姐。”
顾延之深深看他一眼,方道:
“这正是我要与你说的第二件事。”
“嗯?”
他起身从橱柜里搬出那只红漆箱子,神情肃穆,默然凝视许久。
“你可知在肖家湾河畔的骸骨是谁吗。”
“谁?”
他顿一顿,声音陡然喑哑:“我师父。”
“刘……刘师父!你为何不早跟我说?当年你们一同消失,回来时只有你一人,你说他寻到寡妇姐姐,回乡下种田去了……你骗我的?”
顾延之满心苦涩。
“他没有找到那个寡妇,因为寡妇早已死了。得知你师父亦殒命的那天,他忽然问我,要钱还是要刀。那时我以为,那就只是钱和刀,我当然选刀。”
“后来我才知道,他要我选择的,原来是他自己的生与死。”
“若我选了钱,他就把多年来的积蓄都交给我,我们师徒二人在江南老家开一间小茶寮,平淡度日。”
“可我选了刀!他便向天下第一刀……秦云献,下了战书。那一夜,他要我躲在杂物后面,无论如何都不要出声,打斗的时候不要看他一眼,只能够死盯住另一个使直刀的男人。”
“然后秦云献便来了。他们对战了整整一夜,从黄昏到第二天破晓。”
“师父的刀法自是不如秦云献的。可他的弯刀亦足以让自己全身而退!而师父……为了让我偷学到秦云献天下无双的刀法,愣是将每招每式都化为诱饵,只为引出秦云献最精妙绝伦的那几式!”
“……寡妇生前就住在肖家湾河畔,他们曾经在那里度过一生最难忘的时光,他便嘱托我将他埋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