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的意思是,我写得不好,”刘语生顿了顿,“我不是翻旧账啊……你记不记得以前你刚刚发现我续写《楼上的人》的时候,你说最让你生气的不是我披马甲续写,而是我把这个故事写得那么烂。”
赵辛喉头一哽,他说过的话他当然记得,可那时候他怒火攻心,说话多少带着恶意,他没想到这句话会被刘语生记这么多年……
“其实你现在也觉得我写得不好,对不对?”刘语生鼓起勇气说道,“我写的那些故事,就……用那些骂我的人的话说,无脑傻白甜,对吧?我知道你推我的文是因为喜欢我,但是我不希望你因为我而勉强自己。”
刘语生攥住t恤的下摆,仿佛给自己壮胆,“还有这个比赛,无论十度千千有没有黑我,我其实都不是那么在意……咱们也没必要非和她争个第一名,真的。他们都说你转变了风格,说你开始讨好读者,我知道你也不想这样,赵辛,其实真的没必要这样,你只要写你想写的就行了,你不用为了我而改变。”
那篇长文准确无误地踩中了刘语生的心思,他眼看着赵辛疯狂更新、逼迫自己转变文风,甚至为此被谩骂,而这一切都是为了他。可他也是一个作者,他知道这个过程有多痛苦,更重要的是,他珍惜唐纳森的声誉。
而因为刘语生这番话,赵辛却感到另一种诅咒应验般的惊恐。赵教授的质问犹在耳畔:也许有一天你不再写耽美,也许有一天你不再写作……到那个时候刘语生还会崇拜你吗?他还会喜欢你吗?他还会继续陪着你吗?
就像现在,无论那些人再怎么嘲讽他“又当又立唐纳森”“严肃文学作家也会跪.舔读者”……他都可以不以为意。但刘语生一番话,直接应验了他的恐惧。
“所以你只喜欢之前的唐纳森是吗?”赵辛低头盯着自己紫紫红红的手臂,低声说,“如果我不再是唐纳森,或者唐纳森不再写之前的那些东西,就像现在这样……你就不喜欢唐纳森了是吗?”
刘语生被他问得发懵:“什么意思?什么叫‘之前的唐纳森’——你就是唐纳森,哪来什么之前之后?”
“比如说,如果哪天我也写傻白甜了呢?”
“你为什么要写那种东西?”
“总有原因,就像你看现在我的人气增长很快,我不再走以前那种风格就立马有了更多读者,我就算是为了赚钱也可以去写你说的‘那种东西’是不是?”赵辛越说越快,几乎在逼问刘语生,“‘那种东西’就配不上你的唐纳森吗?如果我真的写了呢?”
刘语生被赵辛问得又委屈又窝火:“你假设这么多,说到底不还是看不起我写的?对,我写的是傻白甜,是意. y- in ,读者看我的不用动脑子,就像——就像用飞机杯一样爽就够了,”他难过得鼻子发酸,一股眼泪涌上眼眶,又被他硬生生憋住了,“可我写的时候是快乐的,我不像你那么勇敢那么坚定,我就是个普通人,我过得不开心还不能自己安慰自己吗?前两年我待在家里天天被我妈骂,最难的时候我简直想我要是能一觉睡死过去就好了——我写点安慰自己的东西,就算是幻想,起码能安慰我——它们就这么糟糕吗,赵辛?”
刘语生挂掉电话电话,用力抹一把眼睛,眼泪还是流出来了。
他虽然没有读完大学,可也在网络上听了很多公开课,也读了很多谈论文学的书籍。他知道好的文学会带来痛苦:作者痛苦,读者痛苦,哪怕不痛苦,至少也不愉快。
可是他的的确确需要安慰,他要忍受母亲的指责、控诉和泪水,要不断为自己的“罪行”向母亲忏悔,要一遍遍违心地发毒誓证明自己是异性恋。他又不是个木头人,他也会难过地无所适从,他也会需要一点安慰哪怕只是虚假的梦境——他抱着他的一个个甜蜜的故事入睡,这些故事无法帮他解决现实的困境,但起码能给他一个无关痛苦的虚构的角落。
在赵辛面前他忍不住为自己的文字而自惭形秽,可那些文字的的确确慰藉过他,甚至保护过他免遭崩溃。
赵辛为什么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