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吃都是香的。穆无双也没真把猪头端出去让人吃,拿了干净的刀开始将肉切下来,一类归一类。
猪头肉被炖煮的又烂又糯,大块大块地切下来以后又片成一片片的,装在盘子里。一整个猪头硬生生片出了三个盘子。
穆无双把案板上其他蔬菜一块下锅炒了,最后端上吃饭的桌子,也勉强凑起了一桌菜。
认定宋却是好人后,穆无双也没让七姑娘和九儿多加避讳,大家都在一张桌上吃饭,图个热热闹闹。七姑娘肠胃弱,穆无双给她煨了粥,虽说稀了一点,里边却全是白米,一点粗粮都不掺。
七姑娘吃的菜多,肉食只微微沾些,将粥用完后便下桌了。九儿年纪小,身子骨也结实一些,难得见这么香的肉,吃的肚子浑圆还不舍得下桌。
宋却等这一餐饭已是等了好些天。
九儿身量小,烧火还成,做饭怕是够不着锅。七姑娘体弱,煮饭又是个力气活,她倒是想做,也要看穆无双让不让。到头来,一家三口便是穆无双承担了做饭的活计。因着不缺调料,今天这顿饭菜确实很好吃。
宋却只吃第一口时,便感到那股热腾腾的气流顺着食道流向四肢百骸,尤其是流向他的双脚,让他能够踏踏实实地站在人间的土地上。
卤煮的猪肉带着一点被煮的十分香糯的猪皮,肥瘦相间,一口咬下去,几乎感受不到纤维的阻塞,堪称入口即化。这卤汁里带着酒的清甜和香料的醇,就连酱油带到卤汁中微微的咸都恰到好处。
这肉单吃还可能稍腻,配着饭又解馋又解腻,几大口便能吃完一碗饭,再挑两根绿油油的菜,畅饮一杯清甜的水酒,整个人从头舒畅到尾。
灶台是最有烟火气的地方,穆家兄妹三年来无数次地站在灶台前为生计发愁,家族倾覆的忧愁、不能报仇的自我怨怼以及对失去彼此的恐惧,这些情感在灶台上日复一日地盘踞,最终都落到了这盘菜中。
宋却每吃一口,这些情感便往他的心里钻一些,到最后,这顿饭吃完,他的身体很满足,心里却很难受。宋却盯着穆无双看了半晌,好像看到还是小少年的穆无双在大雨中跪在不同人的门庭前,却没有人愿意为他开一扇门,打一把伞;看到他磕头喊着父母冤枉,流再多的血液没让人有一丝动容。
宋却看着看着,竟流下泪来,倒把穆无双给吓了一跳。宋却摆摆手,道:“我这身体就是这样,你不要在意。”
宋却没说谎,看多了神仙故事便知,仙身易感人间之情,不动情往往是因为不懂情,一旦懂了,哪个不是天崩地裂。
穆无双不知,只以为他是眼有顽疾,容易流泪,便没再纠结,只留他下来住一晚,请他明早再走。
宋却没有推辞,他还有些事想做。
入夜,一直未眠的宋却起身。穆无双将自己的屋子让给了他,自己则跑到放杂物的屋子里去睡了。宋却有些不好意思,人家将屋子让给他,自己却要跑到人家妹妹的闺房里去,怎么看都是登徒子一个,好在他的出发点还算好。为了避免发出动静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宋却一拂袖,身随心动,便直接出现在七姑娘的床头。
本以为是万无一失的事,谁知道七姑娘秉性脆弱,近来已经到了夜不成眠的程度,此刻正靠在床头看月亮,眼睁睁地看着宋却凭空出现。
两人大眼瞪小眼瞪了一会儿,具是惊吓过度失了言语。还是宋却先反应过来,食指竖在嘴唇跟前,暗示七姑娘噤声。
宋却突然出现着实吓人,七姑娘一时想不明白他是个什么东西,见他不让说话,迟疑着点了点头,还真不敢发出声音把穆无双叫来。心里想着宋却要是什么坏东西,把武哥儿叫来岂不是害了他?倒不如自个先听话些,按着宋却的话去做。
宋却心里微微叹气,若不是这件事非得有些肢体接触,他也不至于夜闯香闺这么无理,现在更不会这么尴尬。
宋却往前走了一步,七姑娘瑟缩了一下,但不敢躲,怕惹宋却生气。宋却有些无奈,感觉自己活像个逼良为娼的混账,他将手放在七姑娘的头顶上,七姑娘抖得更厉害了,像是要抽过去一样。
宋却是第一次当神仙,很多技能都不太熟练,自己也是盲人过河,随意琢磨着用。先前用这法子点化过桃树,不知道今日能不能用这法子救一救七姑娘。
仙元从宋却的掌中源源不断地流入七姑娘头顶的百汇穴,不知道是月光带给人的错觉,还是这些仙元就是这么的立竿见影,七姑娘的面庞似乎都莹润了起来。
宋却感到掌下这具身躯的生气一点一点充盈起来,逐渐形成了流转,将死的躯壳重新焕发了生机。
此间事了,宋却也不再多看人家姑娘一眼,省得真落下登徒子的名号。
窗前月光依旧皎洁,那个突然出现的人又突然消失,七姑娘望着月光中飘着的浮尘许久,突然想起了李太白的诗句。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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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却把瓶瓶罐罐都留在了穆家,还给人留了个小纸条:“北上可矣。”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