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赵霞自然也知道，忙睁大眼睛看闹不闹得起来，嘴上却道：“哎，都是同事，莉丽，咱注意点啊！”

李小蔓却依然充耳不闻，收拾好就和戚朵去告别厅。俩人正要出门，白良栋却忽然站起来：“今天我一块儿。”

李小蔓微笑道：“你去干嘛？”

白良栋垂下眼：“陪你。”

赵霞“噗”地笑出来，王莉丽气得满脸嘲讽：“小白，你蔓姐姐名花有主，你不知道吗？吴老板亲自车接车送。你拿什么和人家比？”

白良栋不吭声。

李小蔓看了王莉丽一眼，柔声对白良栋说：“你别去了，就坐在办公室。今天外面冷得很，告别厅的门又敞。”

白良栋只得坐下，不甘心，又眼巴巴道：“那我中午等你吃饭。”

李小蔓说：“好。不过我先说好了，我吃食堂的。”

白良栋不想吃食堂，但为了李小蔓，只得下决心似的道：“行！”

王莉丽对赵霞冷笑：“看见没有，别小瞧人村！”

李小蔓戚朵前脚走，王莉丽后脚便往白良栋对面一坐：“小白，你说姐和你认识多少年了？”

白良栋拿支笔，按李小蔓教他的，一笔一划写：“三年。”

“放屁！”王莉丽顺手给他一下子：“你穿开裆裤时咱们就认识了！那会儿我爸还比你爸低一级！”

白良栋笑了，眼前粉光致致的王莉丽好像渐渐缩小，变成个扎着花蝴蝶吆五喝六，指挥这个指挥那个的小丫头。

看他想起来了，王莉丽点点头：“说是说笑是笑，我才是你姐，别把那什么不干不净的人都当姐。你是不是还偷着喜欢人家了？我告诉你，人家就是看在你爸的面儿上，把你当一备胎。她早有男朋友了，就是电脑维修公司的小老板！要不是白叔，她看都不会看你一眼！”

白良栋闷头不做声，笔在纸上画来画去。

王莉丽等了半天，一把将纸抽出来：“听到没有？我不会害你的，我们这样家庭的孩子，根本不可能了解李小蔓那种人心底有多复杂！”

白良栋忙去抢她手里的纸。

王莉丽把手一夺：“画得什么啊？”纸上是一个简单的小人，齐耳短发，胸前画着一颗心。她刚才猛一抽，笔尖把心那块拉破了。“画的李小蔓？丑巴巴的。没出息的货，我给你个栗子吃！”

白良栋头一缩，躲过王莉丽的爆栗：“给我！”他声还挺大。

王莉丽摇头道：“得了得了，给你给你。唉，小白。”

路上风一阵紧一阵，把戚朵的衣角吹得扬起。她看李小蔓，黑制服领子下露出白色旧卫衣的边，都洗得脱线了。

戚朵笑道：“明天还来我家吃饭好吗？天冷了，这次我做个鱼火锅吧，你带一把菠菜来。”她新买了一套保暖衣，怕拿到单位的话，王莉丽她们又在背后嚼说，想让小蔓从她住处带走。

李小蔓的脸被风吹得有些发红：“明天我去不了。”戚朵看她，她整张脸都红了：“明天我有事。很快会告诉你的。——好事。”说着她笑了，露出有点不整齐的牙齿，连忙又抿上嘴。

戚朵也就笑了：“不就是和吴磊约会嘛。好像我不知道似的。”

这天告别的逝者都是老人，而且都是寿终正寝的，其中两个已高寿八十余，送别的儿孙站了一屋子。虽然做这份工作，对死亡的感觉早已麻木，但这样的工作对象，还是令两个女孩感觉轻松。

下午下班，她们走到馆外的柏油路上，一起等公车。

秋已将尽，高大的行道梧桐树枝杈逐渐分明，巴掌大的梧桐叶子落得到处都是，五点多钟，太阳还未下山，斜光落落，真正碧云天，黄叶地。

李小蔓一直不说话，低头踩那干脆的叶子，叶子喀嚓喀嚓作响。眼见戚朵的车来了，她方抬头抿嘴笑说：“那我后天去你家吃火锅。”

戚朵睁大眼睛：“那干脆今天啊！今天你又不约会。”就硬拉她一起上车。

戚朵抓住的李小蔓的手，小小的，皮肤很干，手心沙沙的。她们闲着互相看手相时，戚朵发现李小蔓的手纹极乱，把生命线都截断了。“都是小时候做活做的，手糙得很。”小蔓当时说。

这只小小的，干燥的，沙沙的手从戚朵手里猛地挣脱出去，手主人脸上飘过一层阴影：“今天真不行。”

戚朵人已经踏上踏板，公交司机从来最性急，嘭嗤——先把车门合上了。戚朵忙缩回手，车门玻璃外李小蔓便和她觑面别过。

“哎。”戚朵徒劳地拍了下车门，已经渐行渐远的李小蔓朝她追了两步，挥着手，嘴里说什么无法听清，看口型是“明天见”。

戚朵笑了：“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