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有一段路，不知到了何处，像是一座宫殿，只是这片院子僻静得似乎连白日都鲜少有人，程晚如心神不定，轻声问道：；皇上，这是什么地方？；

皇帝松开她的手，上前走了几步，立在院子正中间，久久不语。

月光洒落人间，她依稀望见他直挺的背影，仿佛是自己的错觉，她竟看到了那背影散发出的寥寥落寂。

坐拥天下，然而却是高处不胜寒。

皇帝略显清冷的声音徐徐回道：；这是母后曾居住的地方，没想到今夜会不知不觉走到这里来了。；

程晚如不自觉地蹙起了眉，已故太后？有些讶然，历代太后，所居住的地方不应是慈阳宫吗？而眼前这个荒凉远僻的地方，不像是太后的故居。

思索间听到皇帝自嘲的声音如清风浅浅一笑，他叹了一声，语气满含萧索，没有回身，但仿佛能知她心底的疑惑般，解释道：；已故太后并非朕的生母，朕的生母是……；他停顿了一下，似在犹豫，终还是说道：；曾经住在这里的云淑妃，朕的生母。；

云淑妃？程晚如并非一般养在深闺的官家小姐，更何况程家与皇家的关系也算是密切，然而云淑妃此人，真真是从未听说过。

；那太后她是……；太后不是皇帝生母，为何没人知道？还是……这当中有何不可告人的秘密？

风送凉波，月下二人身影静静站立，衣袂飘起，颇有几分不食人间的烟火，今夜来到这里本是无意的，忽然提起这些往事，不免将气氛染得愈加深沉起来，皇帝的情绪越来越低，沉默了许久，便幽幽道：；先帝子嗣不多，连算朕在内一共也才五子，此五子皆非太后所出，太后自然心有不甘，朕在五子之中排行第四，因母妃自入宫便深受圣宠，朕出生之后太后更恐凤位受威胁，便说服了母妃，将朕过继给太后，所以……人人都以为，朕的生母是太后，而母妃，也在朕出生不久便香消玉殒了。；

程晚如震住，有凉气从脚底窜到头顶，冲进脑内，她努力淡定，道：；先帝……也愿意由太后亲手抚养皇上？云淑妃她……不是深受圣宠吗？；

皇帝冷哼了一声，回过身，道：；先帝不愿又能如何？太后娘家势力强大，当年朝廷又处在内忧外患之中，需要太后娘家的兵力去剿灭外敌，朝内又须程相来稳定局势，江山美人，试问哪一个帝王会弃江山而要美人？；

；程家？；程晚如一惊，程家与这件事也有关系吗？

皇帝眸光闪过一抹异样，语气逐渐变冷，道：；太后在宫内宫外培植自己的势力，程家当年亦是太后在宫外除娘家外最有力的帮手，而母妃只是寻常的大家闺秀，无依无靠，如何斗得过太后？当时老五还未出世，太后自然乐意挑选容易控制的母妃逼其将朕过继给她，先帝知道，但也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母妃哭瞎了眼，忧郁而死！；

那一段往事揭开了他的伤疤，他的声音到了最后竟有些颤抖。

毫无疑问，云淑妃的死与太后、程家都是脱不了干系的，先帝的软弱让他痛恨，太后对他多年的抚育让他爱恨两年，那么……他对程家，是恨不能处之而后快吧。

程晚如心情复杂，不知该如何开口，毕竟那段难堪的过往她并没有参与，他的心情她无法体会得到。

皇帝抬眼炯炯望着她的明眸，沉沉道：；朕不会对程家心软。；

；皇上。；程晚如艰难的开口，走到他面前，轻轻道：；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如今天下太平，没有什么可以威胁到皇上，后宫也一派祥宁，皇上，就莫要赶尽杀绝了，留程家一条生路吧。；

；不行！；皇帝清冷道：；程家势力坐大，已到了不得不除的时刻，朕一定要除，而你，若是与朕作对，朕也不会手下留情。；

；臣妾不想做一个不忠不孝之人，皇上莫要为难臣妾。；程晚如语气坚定，不惧回看他，月光下他坚毅俊朗的脸庞有着属于帝王的威仪。

；朕许你一个后位，这样都无法将你收入帐下？；皇帝修长的手指缓缓抬起她的下巴，迫她不得不正视着他，扑面而来的气息将她裹得紧紧的，；亦或你的野心更大？想与朕共分整个江山？；

程晚如皱眉，抓住他的手，平静道：；臣妾从未有此想法，臣妾只是恳求皇上放过程家。；

皇帝哼了一声，松开她，暗淡之下他的表情不再如刚才那般忧伤，他冰冷道：；程晚如，朕只能答应你，最终保你一命，其他的，你无资格与朕讨价还价。；

程晚如涩然一笑，温声道：；皇上既已自有主张，又何须牺牲一个后位让臣妾倒戈呢？；他要做的事情，区区一个贵妃又如何能左右的了？

皇帝静了静，道：；朕是怜你，你已嫁进来了，没有必要搅和进那一趟浑水中。；棋逢对手，相处多日，他对她却有几分相惜之情，若她生为男儿身，势必将是一个令他头痛之人。

程晚如不语，走到与他并肩的地方，仰头望天，嫁出去的女儿如泼出去的水，纵然如此，她身上流着程家的血，无论如何她决不能眼睁睁看着程家，必要的时候，她不会坐以待毙！

皇帝也不语，与她一同望天，天如墨一般黑，笼罩着大地，而这深宫的天，更是如牢笼一般，将每个踏进宫的人都锁得牢牢的，余光瞥见她明灿的眸子，不禁冷哼，程晚如，这一片天，岂是那么容易能够飞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