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山分局的那叠匿名信里,第一年附上的资料里就包括这张纸的原件。
他看过同事的侦办记录,上面写着:符合当事人邓蔓的笔迹。
他知道那同事接到匿名信举报后,非常重视这件事,曾调出邓蔓出事时的监控录像反复观看,可是从录像资料来看,邓蔓当晚的确是自己走到河边并坠入河中,尸检报告也未检出当事人生前被注射毒药及精神致幻类药品的残留痕迹。
虽说这张纸条上的内容有些古怪,但小女孩在情绪不稳定的情况下说出什么话都不奇怪,最后同事得出结论:排除他杀可能。
“这是邓蔓出事前两天写下的。”时隔八年,在叙述的时候,她已经可以做到平铺直叙。
他等着她往下说。
“高考前,邓蔓的情绪已经有些不对劲,虽说我早有察觉,但一直没敢肯定自己的猜想。有一次,唐洁看到邓蔓写的日记,上面写着‘我注定得不到他’‘我不能背叛友谊’,觉得奇怪,就跟我说了,我怀疑邓蔓谈恋爱了,可是我想不明白,什么样的恋情要藏着掖着,不能跟好朋友分享?后来我发现她频频去找你,给你收拾队服,还总在看台上看你打篮球,我就猜,她喜欢的人可能是你,因为不想破坏和我的友谊,所以她才三缄其口。”
江成屹忍着不打断她。
“高考失利后,她整个人变得更加消沉,为了帮她打开心结,那天我们约好了去图书馆借书,到学校的时候,我意外发现她早已经在篮球馆了。我见她又帮你叠衣服又看你打球的,一时没忍住,告诉她说:‘我珍惜与你的友谊,但我也喜欢江成屹。’暗示她,不管她是怎么想的,你都是我的男朋友,我没可能放手。我希望她冷静地想一想。”
想起当时的情景,她声线明显不如刚才稳定。
“她很快就听懂了我的暗示,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像是受了很大的打击,当场就离开了篮球馆,在教室找到她的时候,我看见她将这张纸条扔出窗口,她走后,我看到纸条上的内容,知道自己狠狠地伤到了她,想跟她沟通,可是在接下来两天里,她拒绝接我电话。再然后——”
当时的情形犹如兜头一盆冷水,哪怕事隔多年,仍让她感到刺骨的冷。她狼狈地停下,隔了好一会,才再次开口:“再然后,我就得到了她自杀的消息。”
他听出她喉咙里的涩意,变得异常沉默。
“当时你去郊区给你外公过生日,没在市区。我得了消息,第一时间赶到医院,因为事情来得太突然,邓蔓的父亲还在外地,邓蔓的妈妈情绪失控,拖着我跟她一起到停尸间去认尸。我当时看到邓蔓的样子——”
她面孔依旧平静,眼泪却终于失却控制,无声无息滚落下来,挂在腮边,晶莹剔透,刺痛他的眼。
她木然说:“邓蔓是个很懂得体谅别人的人,我想她一定不是故意要喜欢你,而且她生前记下的日记也证明她那段日子过得有多煎熬,可是我明知道她刚经历了高考的打击,还对她说那样的话,无疑等于当场给了她一个耳光,她心思那么纤细,怕就此失去我和唐洁的友谊,一时想不通走上绝路,一点也不奇怪。”
他胸口直发闷。难怪她当时会突然病得那么急那么重,好不容易出院,整个人都瘦脱了形。
“我看邓蔓的妈妈那么痛不欲生,除了自责,还感到害怕。包括你和唐洁在内,我没敢将那天的事告诉任何人。我只知道,邓蔓的父母就她这一个女儿,才十八岁,就这么没了。我日夜受着折磨,每天都在想,如果那天我换一种沟通的方式,或者等她情绪好转以后再暗示她,她是不是就不会走上绝路。现在想想,对十八岁的女孩子来说,高考失败也许不是最可怕的,失去友谊才是最让人绝望的。”
她潸然泪下:“我每晚做梦都能梦见邓蔓。后来你来找我,我拼命想要说服自己:这件事跟我们的感情没有任何关系,我和你交往在先,就算我的话间接导致了邓蔓的死亡,也该是我一个人受谴责,不该波及到我们之间的感情,可是我后来下楼去见你,我发现事情远没有我想的那么简单,只要一看见你,我就想起那天邓蔓看你的眼神,就想起邓蔓死后那张浮肿的脸,我腿直发软,连靠近你的勇气都没有,我由此知道,我根本没办法再开开心心地跟你交往下去。”
他脸色发沉,直勾勾地看着她。虽然他曾经怀疑她当时分手跟邓蔓的死有关,可没想到其中还有这么一段曲折。
而且事情已过去了这么久,一提到此事,她情绪还是能出现这么大的起伏,可见好朋友的死亡留下了多么深浓的阴影,这么多年,一直横亘在她心头。
眼见她眼泪越滚越多,他的心不知不觉揪起来,谈话的初衷早被抛到脑后,积攒多年的怨气几乎一分钟之内就消了一大半。
他将她搂到怀里,冷着脸替她拭泪。
她泪眼婆娑地看着他:“分手以后,我听说你去b市读大学,我想你那么出色,很快就会找新女朋友,而我也开始试着融入大学生活。”
他不说话。当年被甩以后,哥们看出他失恋,为了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