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长寿居本身却是有名字的,就叫长生居。
长生居,荣耀中带着无奈,梦寐以求中带着复杂难名,我觉得还是改个名字为好。
老矮子不同意,祖传的名字,动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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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名,失败。长生居的命运朝着它注定的那样髮展了下去。
老矮子父子其实都不矮,比他们家的屋檐还要高出三尺之多,只比他们家的屋顶矮一尺余。两边的檐墙附近就比他们的身高低得多,也许是父子二人在家里都不太敢伸腰,怕一不小心脑袋就会穿出屋面去,他们憋屈得已经成了习惯,所以他们的背都有一点弓,他们出门后都把腰挺得很直。他们在外从不多与人争执。
就是老矮子成了粑耳朵,成了龟脑壳,哪怕是从头到脸都成了绿色的,他也没有去找过谁的晦气。
矮子的称号是祖传的,就像那个说话最怪的石匠辈辈代代都叫尿桶,倒不干的尿桶就是甩话极多极臭的意思老矮子的老师,祖祖辈辈都叫磨子。
当有了亲生的后人之后,其绰号前自动会加上个老字,他的父辈若还健在的话,就是两个老字了,比如老矮子的老爸就是老老矮子,他是在赶场地时候,傻不楞蹲地走失了,如果老老矮子的老爸还在的话,才有资格称为矮老爷子,要矮老爷子的老爸,才能称为矮老太爷。你想想,一架牀上同时就有五位矮老太爷在睡觉,最老那位是什么样的高寿了?
忧乐沟虽然是长寿之乡,但经过了几个连续的困难年代,能上升到老爷子辈的已经很少了。
在老爷子之上,还有老太爷。老农会大院子的三老太爷就是。
这个辈分分法太复杂了,在老矮子的回忆录中,无法一一遵循,所以常常会乱了辈分。
当同辈中出现了一个以上的男孩子时,就要排序了,比如,老磨子的三个儿子就是大磨子二磨子和三磨子。
没有称号的,一般是传承时断时续,中间衔接不上了。这中间若有人家在中途兴旺起来,就称号已经断代过的,他们就会以姓来替代,比如贺家,这一辈就有大贺,二贺,三贺,四贺。他们的父亲就是老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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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贺家是倒霉透顶的姓,特别是这一辈,这贺氏,还接二连三来了四个男丁,想想贺四两字,有多晦气?于是贺家就越髮讨人不喜,但凡哪家有了喜事,他们贺家的礼,都是没有收的,喜席也是没有他们坐的,人家宁愿麻烦点把吃喝给他家送去,也不接待他们。这是后话。
家传的称号,就像是家族的族名,辈辈代代都丢不掉的,这是忧乐沟的一大民俗特色。
唯一的例外,似乎就只有我家,我家的称号是大地主,传承了数百年的大地主称号,已经被我父亲洗白白了,没了。
矮大娘何以成为骚包女人的,谁也说不清楚。
那一年,老矮子他爸六十岁,要翻他们矮子家族每一代男子都必须要过的那道甲子大坎,老老矮子害了一场大病,差一线脉就会死去。
尿桶装模作样地掐指了算,指出那时间应该矮子面世的,都怪老矮子于十个月前那个夜晚,错过了那次好机缘。
他们父子守着三间茅草屋,人两个煖二条,穷得不够他俩吃喝,两个人吃饭全家都饱。
老矮子他人才虽然好,却没有哪个女子肯钻进他的茅草房。随着年龄越来越大,人们认定他是找不到老婆的了,长生居传承了几百年,怕是要从他这里断了。
老矮子长到二十八岁,人材和精力都登顶了,他的青春躁动得不行。
他长手长脚,常常穿着火腰绔烂背心,在女人面前走呀走地。他暴露的大蹆和肩肌晒成了褚红色,强健而充满了力量,浓重的男人气息从衣绔的破洞中强烈地散髮出来,洗衣服的女人们不时地用眼光对他刷来刷去。
老矮子过剩的精力还没有女人髮散过,他就总是散髮到离他家不远的二十四亩堰塘中去,久而久之,他的一身游泳技术大长,虽然比起鱼猫子汪家三兄弟还差十万七千里,却也能不停息地围着堰塘游上两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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