砺看到地面上残留的树干,看到洞开的窗棂,满腔的热情一丝一丝凉下来,声音也冷,如刺骨寒冰,“你做了什么?”
“我能做什么?”方静嚷道,“昨天指使她去买条鱼,她一走就是一天,今儿吩咐她扫院子,她装作没听见,我根本使唤不动她……萧哥哥,家里米面什么都没有,咱们吃啥?”
萧砺皱起眉头,淡淡道:“当初萱萱来的时候,家里就是这个样子。”
他记得非常清楚,他去了大同好几个月没人住,糊窗纸破破烂烂的,家里到处是灰尘。
是杨萱买来窗纱,买了粮米,一点一点安置起来这个家。
萧砺也记得清楚,他怕方静母女手头没银钱不方便,前两天刚给过她十两银子。
十两银子足够三口之家生活一年有余。
后面灯市胡同杂货铺子粮米铺子都有,买米买面,买油买醋花不了多少银子也花不了多少工夫。
萧砺不想再听方静诉苦,转身往外走,刚走两步,想起身上衣衫沾了血,便回东跨院打算换一件。
却看到床头边,他原本放衣裳的地方空荡荡的。
想起杨萱连柴火堆都搬得一根不剩的情形,萧砺无奈地叹口气。
这两年,他里外的衣裳都是杨萱做的,她自然会带走。
萧砺抿紧嘴唇,心头一点点重又火热起来,教他按捺不住想要立刻见到杨萱……
☆、第 139 章
此时, 月亮已慢慢升上来,胖胖的一轮,挂在墨蓝的天际, 像是个被工匠捏坏的盘子, 洒下淡淡清辉。
已经吃完饭的百姓三三两两的坐在街旁乘凉闲聊, 几个孩童到处乱跑, 惹得大人们一阵斥责。
萧砺没有骑马,而是迈开大步走得飞快,不过一刻钟,已经来到榆树胡同。
才刚叩响门上辅首, 便听到大黄急切的吠叫声和爪子挠门的声音。
“大黄, 一边去。”邵南斥着, 过来开了门, 惊愕地唤一声, “大人?”
萧砺没言语,目光扫一眼,寻见二门,径自踏上台阶,看到正在屏门处扎马步的蕙心, 冷声问道:“姑娘呢?”
“在正房, ”蕙心本能地回答声,刚说完就见萧砺已经风一般蹿了进去。
正房亮着灯,透过绡纱照出来,安详静谧。
萧砺脚步未停, 穿过正院,大步走进厅堂,听到杨萱的声音自东次间传来,“……婆子要四个,两个做饭两个浆洗,不行,四个不够,还得要一个打扫院子一个值守二门的,那就是六个,再挑四个小厮,年纪别太大,十二三岁就好,先请李山帮忙掌掌眼……”
萧砺撩起门帘,居高临下地盯着她,“不用麻烦李山,我帮你掌眼。”
高大的身影遮住了灯光,在地上投下好大一片黑影,连带着屋里空气的温度也冷了几分。
杨萱正在洗脚,不防备有人闯进来,惊慌之下“腾”地站起来,盆里水溅出来大半,洒得满地都是,待看清萧砺,有些欢喜也有些心虚,复又坐下,翘着脚问道:“大人怎么进来了?往后,进内院还是找人通报一声为好。”
萧砺没言语,见杨萱脚上还滴着水,抓起旁边棉帕,抖开,蹲在杨萱身前,裹住了她的一双脚。
春桃见状,忙把木盆端了出去,就势掩上外面的门。
萧砺替她擦干脚,待要伺候她穿鞋,发现鞋壳里灌了水已经湿了,便问:“鞋子在哪儿?”
杨萱指着炕边矮柜,“最下边的抽屉里,墨绿色的。”
萧砺拉开抽屉取出绣鞋,再回头,目光有些直。
杨萱的脚生得漂亮,小小巧巧白白净净,粉色趾甲好似初开的桃花瓣温顺地趴在脚趾头上。
适才他用帕子包着擦脚,没仔细看,这会儿瞧见了,只觉得满腹的心火突突往上蹿,灼得他心猿意马六神无主。
萧砺急忙别过头,将绣鞋递给杨萱,“你自己穿……抹布在哪儿,我擦擦地。”
“不用管,待会儿就干了,”杨萱穿好鞋子站起来,避开地上水渍,走到萧砺面前温声问道:“这么晚了,大人不在家照顾恩人,过来有事?”
因在家里,她只穿了件银白色条纹纱的短衫,靛蓝色灯笼裤,发髻早就散开,结了条麻花辫垂在脑后,看上去清爽俏丽。
莹白的肌肤映着暖暖的烛光,腮边绽一朵小小的笑容,灵动若仙。
萧砺恍然想起,许久之前,就是在清和楼,杨萱穿条天水碧罗裙,裙幅极宽,长长的裙摆垂下来,如水波流动。而她眸中含笑,扶着木栏杆缓步往下走,宛如九天仙子翩然降落。
时隔经年,事过境迁。
在萧砺心目里,杨萱还是当年的仙子,而他始终是站在楼梯下,仰头等待着的小小校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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