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兰默默回屋,看着坐在书案后的顾廷烨,坐姿端正,目光稳重,只嘴角微翘,好像夏夜轻快的月牙儿——她摸摸肚皮,不要你老爹幸灾乐祸哦。
次日,四房和五房一道来拜年。
夫人总算打起精神来,吩咐下头开了几桌酒席,外头男人们一桌,里头女眷们两桌,又叫女先儿唱几支曲助兴。她拉着两个老妯娌又说又笑,朱氏和廷荧在旁凑趣几句,颇为热闹,廷灿没吃几口,就把廷灵叫到自己屋里说话去了,余下几个小的,叫婆们领着玩。
炀大更见憔悴,才十许的人,鬓边竟现出几抹银丝;一边是被打伤的丈夫,脾气暴戾,她得没日没夜地照看,一边是严苛的婆母,动辄骂她不贤,才致使丈夫没出息。
明兰心生悯意:“大嫂这些日辛苦了,循哥儿几个还小,你要多顾及自己身呀。”炀大小心地看了那边正说笑的五老一眼,没有开口,感激地看了明兰一眼。
狄二娘家出身好,本素瞧不起自家嫂,闻言也叹了口气:“大嫂是后福的人,循哥儿日夜苦读上进,这回先生说,差不多可叫侄下场试试了,把父亲高兴得什么似的,大嫂,您放心,循哥儿迟早替您挣个功名回来。”
提起儿,炀大疲惫苍老的容颜,如破开黑夜的旭日,绽出欣慰自豪的笑容,却依旧谦恭道:“他们先生也只是叫去试试,小孩家的,哪有那么能耐。”
“那先生原是父亲的同年,早年还做过正,他说的还有假。唉,咱们房这辈孩,以后怕是得指望循哥儿了。”真是歹竹出好笋,狄二不由得不叹气,可怜自己丈夫这把年纪了,还被公爹逼着读书考举,看着侄儿顾士循愈发出息,她也渐渐收了对炀大的轻视之心。所谓相夫教,人家至少把一半的本职工作做好了不是。
炀大温婉地朝她笑了笑,习惯地带上几分讨好,狄二心平气和地回了一笑,亲热的拍拍她的手,又亲自给她斟了杯酒。
分府后,五房两妯娌有和睦理解的趋势,四房的妯娌俩却愈发的水火不容。席面上,煊大坚决的撇开头,只顾和明兰说话,理都不理旁边的妯娌。炳二连连冷笑:“大嫂近来脾气见长呀,如今一家老小都捏在嫂手里,到底不一样了!”
煊大愤愤回头:“谁爱管家谁管去!像是我千盼万讨来一样,辛辛苦苦,劳心劳力,没一句好话也就罢了,还落下满身的不是!”
“哟,金山银山把持着,爱往哪儿搬就往哪儿搬,还不兴叫人说两句了!”炳二阴阳怪气的,煊大被气得够呛,说不出话来,袖簌簌发抖。
说着,炳二还拿帕揉眼睛,一副祥林嫂的嘴脸,抽着鼻哭诉起老一套:“唉哟,反正如今我们是遭人嫌了,你兄弟在外头生死不知,我们孤儿寡母的还不由着人揉搓!……只盼着大嫂可怜可怜你那几个侄侄女,好歹留几口汤水下来!我们……”
啪。明兰重重的把筷拍在桌上,面罩寒霜。炳二住了口,众人都吃惊的望着明兰,连坐在靠前边听曲儿的位老也注意过来。
“要哭回去哭,大年节的,有你这么寻晦气的么。”明兰声音不高,但语气严厉。
炳二愣了下,随即又哭道:“我这不是……”
“炳兄弟的事,全家谁不知道,谁不替你担忧。也不看看什么地方什么时候,想哭就哭。”明兰冷冷地哼了声,眼角瞥了下那边蠢蠢欲动的夫人,“回头待灿妹妹出阁时,你也来这么一出,想起来便说,说起来就哭。触大喜日的霉头,我这做嫂的,头一个要撕你的嘴!”
夫人垂下原本挺起的双肩,眼睛闪了闪,没有开口。
炳二不敢哭了,睁着眼睛发愣,明兰看着她,一字一句道:“当初炳兄弟在牢里时,煊大哥哥风里雨里的替他周旋,一天要跑几个时辰,在有司衙门外一等就是半天,给人赔笑脸,说好话,连口热饭都顾不上吃,这咱们都是瞧在眼里的。煊大嫂再心疼,也从不拦着。我年轻,进门日不长,却也好生感动,想着真是嫁进好人家了,这般的兄弟情重,一家和睦。可就这么着,二嫂还不知足?虽说是亲兄弟,但也不能连句谢都没有吧。”
煊大听着听着,眼眶都红了,廷荧瞧见了,忙过来挽着长嫂的胳膊,姑嫂俩头挨头靠在一块儿。
炳二被说的张口结舌,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四老见这情形,心里尤其适意,一旁的五老不悦的看着明兰,道:“侄媳妇这话虽没错,可你堂嫂到底比你年长,你怎么好这般严词训斥,没大没小,未免有些不尊重……”
话还没说完,四老就打断她,道:“诶,弟妹这话不对。我看侄媳妇这话一点都没错。大年节的,大家吃酒说笑,灿姐儿有了这么好的姻缘,顾家又快添丁进口了,这样的大好日,偏老二媳妇不懂事!便是再伤心,也当回去再哭,当着长辈和小辈的面,非要这会哭,真是……!唉,侄媳妇也是不拿咱们当外人,这才说的。”
五老有些愕然,呆呆看着往日从不反驳她的四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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