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身上拔不出来了,次用刺刀刺死人,手有点抖,拔不动的时候有人用
枪托砸我的头。连长过来按倒了那个敌人,他拼命吼让我用锹,我捡起旁边一把
工兵锹把那个敌人的头拍扁了,那是使了浑身力气的。」
于伯伯拿烟的手有点颤抖,于妈妈正把他烤好的肉装盘,撒调料。
「我后来问连长,那么黑,你背后也没长眼,怎么看到大张和他背后的工兵
锹的,连长说,打仗就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大张被敌人刺倒的时候,锹都握在
手上了,没力气抡起来了。」
我听得心里特别难受,于伯伯叹了口气,只说了一句,那次遭遇战,我们牺
牲了2个人,打死了5个越南兵。其中牺牲的人里,冲锋和肉搏牺牲不过区
区7个人,有5个是被人家袭击后四处乱跑乱躲被人家稳稳地打死的,死得特别
窝囊。你冲着敌人冲上去,敌人的枪很难打准你,你在动他不动,你只要看准他
的位置他就很容易被打中。
于妈妈和舅妈却是一副很无所谓的神情,仿佛对于伯伯的这种革命英雄主义
的回忆麻木了一般。
我敬了于伯伯一大杯啤酒,有点不甘地问,那连长是怎么牺牲的呢。
于伯伯叹了口气,把杯中酒一饮而尽,不顾于妈妈反对又倒满了一杯,说:
「攻打老山主峰的时候,连长争到了师突击队队长的锦旗,进攻是早上五点二十
发起,头天他很兴奋没睡觉,他跟我说,活着回来就赚了,如果战死了,至少是
个二等功,将来抚恤金会多几百块钱,山东农村的老娘可以把房子修一修了,还
可以多买几头猪,烈属养鸡养猪的弄多了别人也不保管。」
于伯伯点了根烟,接着说,「我是城市兵,当时并不理解他说的话,我觉得
都是点芝麻绿豆大小的屁事,而且怎么没上阵光说死呢。我当时也写了遗书,但
我是第二梯队,一般第二梯队伤亡不会大,我觉得我应该死不了。」
「早上五点我们这边炮火开始覆盖,但我感觉炮火的密度没有想象得大,主
峰前只有一个高地,两段开阔地,如果不打掉敌人的炮火,开阔地会死很多人。
师长更着急,五点二十到了,他还犹豫着不肯下命令,希望炮兵能多打几个量,
但炮火开始向后延伸了,这时候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我们全连人和师指挥所看着连长带着突击队冲出去,高地上越军没多少力
量很快就打下了,但越南人还击的炮火来了,我们眼睁睁地看着连长被炮弹打中,
炸成了碎片。师长马上下令第二梯队上,我们连剩下的人被加强到了兄弟连队,
一鼓作气把山头攻下来了。」
于伯伯像是敬遥远的连长英魂一般举起杯干了,说:「有时候人就是命,其
实越南人残存的炮火也不多了,只够用到了突击队上。我们第二梯队上的时候,
敌人的炮火已经反击不了了,冲锋很顺利,伤亡也很小。战后评战功的时候,突
击队的行动被认定失败了,连长是烈士,没有拿到二等功。」
夜晚的沙滩上,都是欢乐的人群,啤酒,烧烤,音乐,歌舞,大家都在用自
己的方式pp,于妈妈早接手了于伯伯的烧烤大业,于伯伯只是一根接一
根地抽烟,像是沉浸在往事中。真是一个小小的烤串,把他的回忆都打开了。
我感受到了于伯伯的孤独,就开玩笑般地问了于伯伯一句,于伯伯你怎么没
参加突击队啊。于伯伯摇摇头说,突击队是最高荣誉,人人都争着要上的,但连
长挑的都是老兵,也几乎一水儿的农村兵,我这种新来的城市兵,最排不上。
于妈妈即兴来了一段民族舞,毕竟是专业的,跳得非常优美,我看不出什么
门道,于伯伯哈哈笑了,说你于妈妈很应景,跳的是云南民族舞蹈。
舅妈捅了捅我,说记住没,你于伯伯给你上课呢,遇事要勇敢,要主动。还
有,就是认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