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钧出自五姓七家的范阳卢氏,名门出身,却没有考中进士,最后通过明经
科出仕。
他一直外地任职,官声极佳,如今年近七十,原以为回到长安会出任宰执之
职,却只得到尚书右仆射的官职。
失望之余,索性称病闲居,不理职事。
郑余庆同样出自五姓七家的荥阳郑氏,可家境清贫,曾经宴客时吩咐仆人:
做菜时去毛蒸烂,别折断脖子。
客人们都以为是清蒸的鸭鹅,结果端上来一看,不过是蒸烂的葫芦而已。
烂蒸葫芦也成为了唐国官场的一桩轶事。
他倒是当过宰相,但因为不肯依附宦官,因琐事被牵连受责,罢去相位,如
今是太常寺少卿。
另一位高霞寓高大将军更是奇葩,他原本是书生,好读兵法,少年时投笔从
戎,听着应该是个足智多谋之辈,结果却是有名的悍勇无谋。
他在战场上不惧矢石,勇武敢战,在政坛上却是胆量奇小,阿附宦官,以求
自保。
他出身书生,却又看不起文士,为人粗鄙,偏偏又跟知名大家刘禹锡交好,
时常诗酒往来。
唐国虽然滥封爵位,王爵到底还份量十足,这位高大将军不知道走了什么狗
屎运,居然也因军功获封郡王,但又因为运气不好遇到兵乱,被削爵罢职,如今
挂了个名义上右卫大将军。
不过近来听说藩镇不宁,朝廷有意起用这位素来悍勇的高大将军。
不知道他是不是能再次走运,把王爵再捞回来。
程宗扬身为汉使,与唐国官员私下交往是大忌,因此彼此同住一坊,平常也
不曾来往。
此时众人同回宣平坊,卢钧、郑余庆都算失意之人,两人结伴而行。
严绶却是跟高霞寓一道,簇拥着一位宫中出来传旨的内侍,一路上谈笑风生。
程宗扬暗自好笑,严绶和高霞寓分明是巴结上几位当权的宦官,才干平平照
样飞黄腾达。
严、郑两位资历虽老,素有清名,仍被排斥在权力的圈子之外。
唐国这些宦官权势之大,连皇权都被压制住。
李昂那个皇帝,说不定还没有刘骜过得舒心。
毕竟外戚还算得上长辈,太监算什么?家奴而已。
严绶等人在前,笑谈声伴着马蹄声隐隐传来。
那宦官道:「高将军当日因兵乱罢职,非战之罪。公公们说了,还是你带兵
,大伙儿才放心。」
高霞寓感激涕零,「多谢!多谢!」
严绶道:「公公们的意思……还是要起兵?」
「当然要起兵!吴元济那厮骄横不法,这回朝会你们也看见了,就进贡了几
根竹竿几隻鹅,还说是淮西特产。不打掉他的气焰,将来四十八藩镇有样学样,
咱们还不得喝西北风?」
「公公说得是!」
高霞寓道:「吴元济父子两代割据淮西,不知道积攒了多少钱财,啧啧……」
「老严,到时候你也得去。」
「我?」
严绶嗫嚅道:「我领兵只怕……」
「怕什么!」
那宦官鼓动道:「这次出兵的可不光是朝廷,河北三镇也要参战。到时候你
是三军之主,坐镇中军大营就行了。」
「河北三镇?魏博牙兵也要参战?」
高霞寓喜道:「那可是好事!」
「乐家这回不是来了吗?那位乐公子在仇公公面前拍了胸脯,保证魏博牙兵
精锐尽出,听由朝廷调遣。老严,你可要想清楚了,建功立业,升官发职,可就
看这一铺了。」
忽然「噗噗」
两声,两盏灯笼同时熄灭。
正在交谈的三人一惊之下,那名宦官勐地一个鹞子翻身,钻到马侧。
两名随从提着打碎的灯笼,正不知所措,身后传来一声大叫,「有刺客!」
独孤谓掣刀在手,护在程宗扬身侧,一边叫道:「快躲!」
黑暗中,两支箭矢飞出,这次的目标不再是灯笼,而是那名内侍身边牵马的
护卫。
那护卫刚拔出刀,咽喉和胸口便各中一箭,横尸街头。
内侍躲在马侧,尖叫道:「来人啊!快来人啊!救命啊!」
漆黑的夜色中浮现出一个魔神般的身影,那人身材高大,穿着黑衣,头脸都
被黑布包住,只露出一双鹰隼般的眼睛。
他双臂一举,一根铁棍带着沉重的风声挥出,砸在那宦官的坐骑颅顶。
「篷」
的一声闷响,马首像熟透的西瓜一样爆开,血肉横飞。
高霞寓暴喝一声,从马侧拔出一柄手斧。
「铛」
的一声,铁棍挑出,击中斧刃,将高霞寓手骨几乎震碎。
高霞寓一把抛下卷刃的手斧,拨转马头,伏鞍而逃。
严绶身体抖得像筛糠一样,几乎连缰绳都牵不住。
刺客拔步上前,那根重逾百斤的粗铁棍带起一片风声,在他手中犹如灯草一
样轻巧,棍尾一转,将扑上来的随从打得脑浆迸裂,接着去势不停,棍首往那名
宦官的头上砸去。
那名宦官横过佩剑,拼命挡格。
「呯」
的一声,佩剑连鞘断为两截,铁棍直落而下,正中脑门。
那宦官的头颅跟马首一样,蓦然爆开,化为一团血雨。
又一股死气汇入丹田,使程宗扬眉头微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