峨冠博带的书生摇着青竹折扇,从河畔阴影处走来:“人和虫蛾一样,在黑暗之中,会本能地靠近光源。这样一座不夜之城,金碧辉煌、琼楼玉宇亦无法形容其奢华程度,它在长河边矗立长达百年,不知又吸引了多少人挥金如土、醉生梦死?一杯猴儿酿贵达千金,花魁一夜叫价万金,却依然有无数人为之抛金洒银。诸位,这便是扬州的富庶了。”
他出现在灯影下,沈妙言看见那张俊逸的面庞盛着浅笑,正是早上客栈里那位季公子。
只是那笑容透出些微嘲讽,眼底则含了太多复杂的东西,她看不懂。
楚云间轻笑:“你看起来,对这座画舫怀有很深的敌意。”
季长青凝视这座大船,沈妙言注意到他的目光既像是在看待情人,又像是在看待仇寇。
他忽然垂眸,转身离去。
只是没走几步,又忽然回头笑道:“虫蛾聚集在光下,是它们最欢乐的时刻,也是最危险的时刻。扬州,是个吃人的地方。”
说完,慢条斯理地离开。
沈妙言心中一颤,却见楚云间与君天澜已经登上那架金梯。
她连忙跟上,忍不住摸了摸雕刻着繁复花纹的扶手,总觉得这梯子像是真金铸就。
守在梯子上方的美人微笑着捧出金盘子,夏侯铭面无表情地从怀中取出四千两银票扔进去。
立即有两名美人款款走来,请他们四人进大厅。
大厅那两扇雕牡丹花纹的门亦是金色,沈妙言忍不住摸了摸,领路的美人娇笑:“小妹妹,这门与那梯子,都是纯金打造。”
沈妙言的小动作被人发现,很不好意思地收回手。
两扇金门缓缓打开,呈现在四人眼中的,是平滑如镜面的玉石地面,嵌着用金箔雕成的朵朵金莲。无数枝形纯金烛台燃着火光,身着锦衣华服的男人们靠坐在舒适的垫子上,身边倚着袒背露臂的美人,三三两两的豪赌。
到处都是金砖金条,不知价值几何的纯金佳酿在琉璃杯中晃动,温/香/软玉娇媚不可方物,丝竹管弦弹奏出靡靡之音,这般奢华,仿佛连空气中都充斥着金块的味道。
纸醉金迷,不过如此。
沈妙言还在发呆,被君天澜拉了下,连忙跟着他走到一处空置的席位上。
三名仪态万方的美人迈着莲步过来,倚在三个男人怀中,笑容娇艳如牡丹:“公子想喝点什么?”
楚云间随手揽过美人的纤腰,用扇子挑起她的下巴,笑容fēng_liú:“捡你们这儿最贵的酒菜上,银子不是问题。”
那三名美人本来看这三人衣着普通,只是例行过来问一问,谁知似乎捡到大便宜了,于是连忙娇笑起来,唤侍女去上酒菜。
沈妙言盘膝坐在君天澜旁边,有些局促地望着君天澜怀中那个搔首弄姿的女人,难道他们三个今儿晚上,就是来喝花酒的?
可若真是喝花酒,四哥也不会带上她。
她静下心,小心翼翼地朝四周看了看,尽量不被那些喧哗所打搅。
她的感官向来敏捷,在静默了许久后,微微眯起眼,察觉到这座大厅,在被人注视。
那目光太过冷漠可怕,饶是她,都禁不住心颤了一下。
是谁,在看着这里?
她抿了抿唇瓣,在发现有人注视这里后,面前的一切都变得不对劲儿了。
所有金闪闪的景物,似乎都在吸引人注意,以此来掩盖某种诡异之事。
她望向端着美酒行走在大厅中的侍女,她们面容娇美、脚步轻快,而那样轻快的步伐,只有会功夫的人才能做到。
连侍女都不简单的地方,背后还会简单吗?
她垂下眼帘,环视大厅,仍旧觉得不对劲。
可究竟哪里不对劲,她却说不上来。
昂贵的酒水很快被送上来,楚云间却并不急着喝酒,同自己怀中的美人说笑话,手掌还不忘在那名美人身体的敏感处摩挲,只逗得她咯咯直笑,娇羞万分。
君天澜同夏侯铭对视一眼,同时让自己怀中的美人离开,只留下了楚云间身边那一位。
那位美人显然是个聪明的,玉臂揽住楚云间的脖颈,笑容妩媚:“诸位可是想要打听什么事儿?”
楚云间从夏侯铭手中接过两张千两面额的银票在她面前挥了挥,笑容极为雅致:“我是来这边做生意的,听闻这不夜之城在扬州存在了百年,不知背后是何人?若我也弄一艘这般模样的画舫,可能赚银钱?”
这问题似乎被不少人问过,那名美人拿过银票,塞进自己的酥//胸里,娇笑道:“这画舫背后的人,是咱们扬州的土皇帝,你们是惹不起的!至于抢生意,就更别想了。我敢说,你们还未开张,尸体就会出现在长河上!”
说着,伸手去抚摸楚云间的面颊,声音诱惑而勾人:“你们长得这样好,若是死了,多可惜呀,不如跟我去楼上快活快活?三个人一起,也是可以的……”
楚云间笑了笑,又从怀中取出两千两银票:“土皇帝是谁?”
沈妙言静静望着他,从他的眼底察觉到了一丝杀气。
她以前被软禁在皇宫中时,曾在楚云间的书房伺候过一段时间。
她翻过书房里的每一本资料,自然也看过,扬州每年上缴的税收有多少。
这座南方最富庶的城池,每年上交国库的税收实在少得可怜,而扬州知府每年都向京城哭穷,又说收成不好、又说商贾都改道而行,实在是收不到什么赋税。
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