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定,魏景却不急着讨论檄文内容,他垂目捻起一纸信笺,盯了片刻。
邵箐一看,正是那张匿名信。
她问:“也不知这送信者,究竟是何人?”
是啊,究竟是谁呢?
说实话,这封匿名信来得太及时了。
若非它,他们固然能从蛛丝马迹之中抽丝剥茧,继而推测真相,但到底需要时间,很容易就晚了。
檄文造势,需要酝酿过程;传信回益州,增兵和粮草的筹备,都得消耗时间。
一步慢,步步慢,一旦失去先机,形势必将更加严峻。
这究竟是谁?第一时间就送来了这么一封准确的情报,他是出于什么目的呢?
邵箐为什么会用“他”?
因为她看过很多次这纸信笺,其上笔势开阔,刚劲有力,透于纸背,随意挥墨不过短短十来个字,屈金断铁的气势跃然而出。
不是邵箐长他人志气,一般女子写不出这么一手力道气势皆十足的字。
这也正正切合当初的猜测,这人应当时身处安王大营,而且不是个寻常兵卒。
问题回到原点,谁?
张雍忍不住说:“呃,会不会是徐苍?”
当年张雍认识的徐苍,也是个能托付于后背的好兄弟。义薄云天,铁骨铮铮硬汉子,抛头颅洒热血。往昔情谊绝不掺假,对方愧疚难忘旧主,偷偷通风报信,可能性不小。
且除了徐苍,张雍也实在是想不出还有谁了。
他们在安王阵营中真不认识多少人啊。当初北军中上层遭遇大清洗,是有那么几个人侥幸不死被贬往西南。后安王奉旨接手荆州南陲兵马,这几人顺理成章就成为他营下武官。
但其中,益州诸人熟悉的就一个徐苍。
毕竟当年越亲近魏景者,下场就越糟糕,不是人人都有徐苍背景的。徐家中立且树大根深,他这才幸运不但没死,贬谪后还能继续当武官。
“我认为并非徐苍。”
接话的是季桓。
就是因为徐苍这背景,所以季桓认为不是他。
徐家五代同堂,一府上下数百口。当初徐苍会因为家族不得听从安王之令,在黔水两岸搜捕魏景。那到了今时今日,他还能在这个风口浪尖,冒着满门倾覆的危险,给魏景传信吗?
在朝廷立场,魏景是逆王,一旦消息走漏,触动洛京皇帝那根敏感的神经,徐家必遭灭门之祸。
益州等人已知晓徐苍曾协助搜捕魏景了,因为这是安王当初启用徐苍的最大理由,在安王大营那是人人都知,无任何隐秘可言。
张雍季桓各执一词,两人辨了几句,张雍挠挠头: “呃,那先生你说,会是谁啊?”
“我也不知。”季桓摇摇头。
不过他道:“只是,这世上任凭是谁,所作所为总不会无缘无故。此人心思不出三种。其一,不满安王;其二,不满皇帝朝廷。其三,……”
他声音变得凝重:“其三,便是算计我等。”
不要以为消息准确就必定是好事。第一次准,第二次准,三四次也准,在你放松警惕的时候来一则假消息,足以致命。
“伯言说得没错。”
魏景扔下信笺:“不管此人是谁,有何目的?日后若再有信笺,我等亦不可轻信。”
一切得相信自己的判断。
魏景对这个送信者,一直持审视态度,既然没有线索,那就暂且搁下。
他抬眼看张雍:“日后汝等若对阵徐苍,万不可松懈警惕之心。”
话罢,魏景又看了陈琦等人一眼。
虽说对阵无父子,但未免诸人因信笺生出微妙好感,他特意敲打一番。
张雍等人肃立拱手,忙道:“谨遵主公之令。”
季桓赞同,一事罢,他又问:“主公,这檄文您欲如何拟?”
季桓本想着这檄文是自己负责起草的,但谁知魏景闻言,顿了顿,却道:“我亲拟。”
如乌云盖日,他眸中顷刻有暗色覆上,暗暗沉沉,冰冷阴鸷再窥不见深处。
……
三月十六,魏景发檄文告天下。
天下震动。
“盖闻贤者不悲其身之死,而忧国之衰,民之难。吾生为魏氏之嗣,当内以匡扶父兄安万民,外荡平外寇护社稷为己任,并为此殚精竭力,已二十载矣。然不知人心之险恶,……”
“……慈母胞兄惨遭屠戮,东宫毁于一炬,悲哉痛极。母后贤德,皇兄爱民勤政,然尚不得善终乎?……”
魏景先追忆了昔日理想,并陈明他为此付出的努力。话锋一转,他痛陈昔日母兄之惨死,一心驱逐敌寇后所遭遇的背叛。
以上所作所为,概出于先帝之手,但檄文中并没有半句涉及先帝。
魏景一气呵成的草稿,其实并不是这样的,他恨极那位qín_shòu般的皇父,口诛笔伐,恨不能将其掘棺鞭尸。
是季桓劝住了他,可以陈冤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