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日后。
顾君千下葬。
无有阵式,无有陪葬,就连送葬的,都只有梁晚书与两个抬棺人。
眼下除了梁晚书腹中还未出生的孩儿,顾家已没有一人,更不要说陪葬和送葬了。就连用来装顾君千尸身的棺材,都是梁晚书回来娘家索要了少的拿不出的银子置办的。梁阿爹和梁阿娘对于顾家是心有恨意的,当初他们便指望着梁晚书天仙似的容貌能嫁个好人家,好让梁家鸡犬升天,却不料想她是铁了心嫁于顾家…嫁了便也不再说了,眼下竟是要让梁晚书为他守寡,还留下了遗腹子要他们抚养。若不是梁晚书苦苦相求,就这置办棺材的银子,他们也不愿意拿出。至于这抬棺人有二,也是村中邻人见梁晚书挺孕妇实在不易才来了两个心底好的年轻壮汉。
梁晚书是请不来看地仙儿为顾君千选阴宅的,于是便沿着顾阿娘和顾阿爹下葬一脉向下而埋。至于墓碑,梁晚书就用一块木牌代替了,上所刻名字有二:顾君千、顾氏梁晚书。
下葬之时,梁晚书与那两村中邻人一同把阴宅挖的深且宽,只愿来时她也身死能与他合葬。
待黄土将棺椁全部掩埋,那两邻人也是眼眶微红,就再别说梁晚书了,她的泪水早已倾盆。从此,顾君千就下了黄泉,二人已是阴阳相隔。
“顾小娘子,有身子的人不能总哭,你也…别哭了罢。”
“是阿…若是顾小娘子和孩儿出了何事,想必顾君千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宁。”
两邻人见梁晚书悲不能抑,也是开口相劝,梁晚书回头望向他二人,深深的鞠了一躬,不顾他们急忙阻拦,庄重而道:“两位是晚书与相公的恩人,二位恩人的恩情晚书无以为报,若有来生,晚书当牛做马定当报还。”
“顾小娘子快别如此,从前顾门老者尚在之时,也没少帮衬我们,如今顾家子下葬…哎…怎能不帮…”
“这不过是我们举手之劳,怎能不帮…顾小娘子节哀罢…”
那二人见梁晚书如此,心中是更过意不去,心中皆叹顾门命途多舛,随之摇头而去。
如此,坟前便只剩梁晚书。她怔怔的望着那高高黄土,倒是也并无表现出过多的悲伤。早在几日前,她抱着顾君千尸身,就已肝胆俱裂…而眼下的梁晚书,不再只是为她自己而活着…这条命,是用顾君千的鲜血为她和腹中孩儿换来的…
梁晚书上前几步,一手抚摸木牌,一手覆在高起的肚子上,轻轻道:“君千哥哥,你放心,我会照顾好我们的孩儿。”
忽而一阵风吹过,满地落叶沙沙作响,好似在回应梁晚书。
“君千哥哥,是你在回应我,对吗?”
复又风起,落叶温柔的呈螺旋状飞旋。
梁晚书垂目,忽觉好似顾君千就还在这天地间…总算是露了这些天来的第一个微笑,清清浅浅,很快随着落叶飘飞消散。待风住,她不再多留,转身向家门走去。
………
依旧是破落的小院,眼下因顾君千意外辞世,只剩梁晚书一人,更显寂寥。进屋取了些面粉出来,又对了些刚打上来的井水,不论如何,她总是要吃饭的,她饿得了,腹中孩儿却是断断饿不得。
梁晚书的手法很娴熟,从前顾君千在世时就很是爱吃她做的清汤面,而眼下竟是不由自主的又做起了清汤面,不知是因为习惯了,还是想留些念想。
和好了面杆成面皮再切成面线,这清汤面便做好了一大半,剩下的只要丢进锅里稍等片刻便好。约莫天色渐晚时分,锅盖上蒸腾出些许白色雾气,清汤面熟了。依旧是可让两人饱腹的量。
梁晚书取来两只大碗,按照以前盛饭的方式一样,一个碗里面多稠些,一个碗里面少稀些。待盛好,她端着饭碗进了屋中,把那稠着的面放在从前顾君千总坐的位置。
“君千哥哥,面好了。”
梁晚书只当顾君千还在,可虽是柔柔的笑着道了句,但绝美容颜已被清泪滑过。
清汤面是从前他们怎么也吃不够的味道,可现在,却变成了为了生存才必须吃的东西,形同嚼蜡。
一阵风吹过,梁晚书身子一颤。虽然如今已是晚秋,风中已起凉意,但方才这风却是分外阴冷,比寒冬腊月的风还要冷。
这里…是村中边界,人烟已是稀少,如今家中又只剩她一人,再加上天色黑了,心中又怎会不怕?梁晚书伸手摸了摸圆滚滚的巨肚,在心里壮了壮胆,深呼了几口气,猛然转过身子向后看去…
还好…
什么都没有…
梁晚书急忙起身,紧紧的关上了屋门,搭上了门闩,背靠屋门依旧心跳如鼓。又过了约莫半柱香时辰,屋里屋外都再无动静了她才将将松了口气。
只是方才不那般惊恐,屋外竟是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
“嗒嗒嗒…”
那声音像是脚步声,却又过于生硬,像是有人一下一下的击打地面,沉闷又阴森。
那可怖的声音没有间隔,一直连续,且声源缓缓向屋中移动。梁晚书吓得想开口尖叫,却又连尖叫也不敢,生怕外面不知是何物的东西听见了她的声音。
梁晚书心跳如鼓,背靠大门不敢回头看,不知该如何做,门外“嗒嗒嗒…”的声音依旧未停。
又过了约莫十几息,声音落下,梁晚书却是松不下半口气,因为透着月光,一个黑漆漆的阴影洒在她的面前。
黑影面积不很大,且修长,看上去颇像是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