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他去死都愿意现在却说你不知道,你在愚弄我吗?”
“不是的。”
他不去看罗弈的脸,“准确来说,那个时候我根本没空想这么多,我不过是刚好做了我唯一能做的事。”
“聂家对我有恩,我要报恩,除此以外我别无他法。”
啪啪啪,罗弈居然在轻轻鼓掌。
“真感人,多么感人啊。”
当罗弈说感人这两个字时,他想表达的可能是相反的意思……易淮有些自嘲地弯起唇角,“其实只是愚蠢。”
跟在罗弈身边这么多年,这是他头一次反驳罗弈说的话,但罗弈留给他的恐惧太深,他连反驳都这样软软的,没什么力道。
本以为会有更多尖刻的羞辱等着他,可罗弈仅仅深深地望着他,好似之前从未了解过他。
“回去休息吧,天亮了还有一堆事等着。”
·
这一晚上发生了太多插曲,回房间以后易淮终于感到心力交瘁。
“你回来了啊。”
看到那楚楚可怜的女孩还在卧室外边等他,他实在匀不出更多的力气应付她,“你睡床,我睡地板,天亮以后你回去找让你来这里的人,别的事情就跟你没关系了。”
好在这次她把他说的话听了进去,还帮着他一起翻出备用褥具把地铺铺好。
等到关灯以后,易淮刚翻了个身就听到她带点试探地说,“他……说得是真的吗?你真的是……?”
哪怕铺了地毯地板也还是硌得人骨头疼,易淮又是被惊醒一次就再睡不着的体质,此时心里烦得厉害,张口就想说费川这个嘴上没门的弱智说的屁话你也信是不是傻,出口以前想想还是忍住了。
“我也不知道。”
“啊?”感觉自己没准说错话,她连忙补救,“我是说……这种事情怎么会……”怎么会不知道呢?
易淮将脸埋在枕头里没搭腔。
如果一个人的青春期是在对死的强烈恐惧中度过的,那么喜欢男人还是喜欢女人这种事肯定得往后稍稍。
尹源。他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觉得还是陌生得厉害。聂郗成,还是这个好,他一生中为数不多的美好回忆都和这个名字的主人有关,光是将这几个字抵在舌尖就令他的内心柔软安逸。
“你知道尹源这个人吗?”
温藜是温志诚的女儿,尹源和她是朋友……他知道自己有些魔障,可就是忍不住问每一个可能知情的人。
“你不知道的话就算了。”
问完他就后悔了,看她的样子,没准是被温志诚用不正当手段抓来的,怎么可能知道温家大小姐的朋友?
“温先生提过几次,我没听得太清楚,不过好像是这个名字……”她怯生生地说,“对不起。”
迟来了太久的恻隐之心让他想要安慰这女孩两句,“如果没有真的做错事就不要道歉了。”
“……是这样吗?”
至于究竟是不是,他有些苦恼地呼出一口气,最后还是选择说了真话,“其实这是别人告诉我的,是不是我也不知道。”
那个时候他只有十三四岁,被那个人拍着脑袋说了这样一句话。
——如果你没做错事就道歉,那等你真的做错事又要和我说什么呢?
一定是因为几个钟头前发生的那件事,属于过去的回忆悄悄地从记忆深处浮了上来。
“说这句话的人一定过得很幸福,至少不用像我这样。”她的语气里带着羡慕和向往。
幸福吗?幸福的人才考虑对错,而不幸的人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他将毯子拉上来一点,感受着枕头底下硬物的沉重质感,慢慢寻找睡意。
假如这样的幸福能够一直延续下去就好了。
第五章 望月(五)
封闭的浴室中,热水哗啦啦地淋下。
站在水中的男人双目紧闭,仰着脸,湿漉漉的黑发被尽数捋到脑后,喉结微微耸动。他精壮的身体上留着许多陈旧的伤痕,有些一看就是钝器留下的,有些是烧伤,有些则是枪械留下的弹痕,最狰狞的那道从肩胛骨堪堪到臀部上方,斜跨整个背部,让人难以想象他过去到底经历了怎样的苦难。
差不多洗掉身上沾染的酒气和脂粉气,他拧上水龙头,拉开磨砂玻璃门,到浴室外边的盥洗室随手扯了块毛巾擦起湿漉漉的头发。
镜子上蒙着一层水雾,看不清任何东西,他抬起手,手掌擦过的一小块区域倒映着男人熟悉又陌生的脸孔。
这个人真的是他吗?他愣怔了一下,镜子里的男人与他露出相同的困惑表情,登时不易察觉地松了口气。
已经过去了四年……不对,差不多快第五年,当初做手术的医生再三向他保证,只是在原有基础上非常细微的调整,让他看起来更接近资料上那个的男人,不至于太快穿帮,加上中间过了这么多年,他早就该习惯自己看到的一切。
甩了甩不再滴水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