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我醒了。”我赶紧抢过伞,脑子飞速的转,正好有事问他师父:“你师父是、是虚舟普度禅师吧?”
进门就见到一轴墨梅图,题诗曰:常忆西湖处士家,疏枝冷蕊自横斜。精时一片当时事,只欠清香不欠花。
墨梅图下是个胖和尚在抚琴。脸型像只葫芦,百衲衣撑得紧紧的,料想灵隐寺的斋饭应该很可口。
他慈眉善目仅一线泉水清明,放下手中的无弦琴,笑吟吟探身对李之宥说,“之宥啊,难怪不当和尚了,原是如愿以偿了。”
之宥赶紧挪了茶具与火炉挪过来,却勾着老和尚肩的肩膀,“难道师父你也想还俗?上山时过度体力劳动,你还是先把你藏的龙井和虎跑泉水泡一碗给我们解渴吧。”
普度禅师板起脸,仍旧不凶,念了句阿弥陀佛,起身秉蜡烛,“都不问问女施主意见,就吃上茶了。”
我想起嘴上的眉寿茶味道就不自在,连忙说:“我喝!”
禅师煮茶,李之宥拢着袖子就着茶炉烤栗子。
白瓷杯沉浮嫩叶,如沧海轻舟。栗子烤熟剥好,如一捧雪。
李之宥抖抖身上的栗子壳,自觉把栗子递给我。
“佛前贡品,不好吧?”
李之宥:“没有什么不好,师父供他的佛,我信仰我的佛。”
我却之不恭。
烛光照墙生上,对坐饮茶,交谈甚欢。我趁机拿出双生花的黑盏:“禅师可知道灯?知道双生?知道玉奴?”
虚舟普度大师半晌闭上双目:“阿弥陀佛,老衲不认识双生,玉奴?是唐安安的女儿么?”
李之宥十分激动:“是去年上元西塍被烧死的唐安安?您还去超度她来着,玉奴不会是你和唐安安的私生女吧?”
普度禅师依旧闭目,麻利持着戒尺准确向李之宥一抡,之宥早有经验轻松让开,如此三回。
我纳闷:“唐安安?”
李之宥以小二报菜名的娴熟来对我定义唐安安这个名字,“王莲莲、郑举举、李师师,赵香香、毛惜惜,懂吗?”
他嘴里说的的,全是角妓,轻易不卖身。唐安安的故事,漓羽曾作为色衰爱弛的教材同我讲过,她是凭才貌侍候理宗的角妓。
那副纨绔子弟样看得我没忍住将他手狠狠拧了一把,我道,“禅师,玉奴分明是赵昀的私生女,是吧?”
禅师摇头,“不是。”
出家人参禅,需拿起,才能说放下。像虚舟普度禅师这种级别的,得拿起多少,才能放下。
正如临安,未得临安,唐安安,亦未得安安。她是我听过的最不像妓的妓,因为她相信爱情。
宝佑元年时唐安安年十六,她艳名随着春风吹进大内,凭的是一支《摸鱼儿》
君莫舞,君不见、玉环飞燕皆尘土。
假使江采萍是开在唐时的梅花,那唐安安便是放于南宋的牡丹,花期错了两个朝代。
她有着飞燕的身材,吊眼羽玉眉,着绉纱镶花边大袖衫,旋裙,披帛,其上绘着烟色牡丹,丝履,握一盏灯,梳着朝天髻朝天子。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事实证明,灯火阑珊处,不仅有良人,还有流氓,结果唐安安遇到的就是流氓。
那一笔史书有载。她高度秀恩爱,用金玉来包装自己的爱情,举国都知道唐安安是皇帝的女人,一时成青楼界的传说。
漂亮的姑娘像花瓶,唐安安还是上档次的花瓶。花瓶与女人最大的区别花瓶转手的次数越多、年代越久可能成为古董,而女子转手只能掉价。成仙的女子除外,然而成仙的女子已经没资格恋爱。
男人说女人如衣服,想象这换衣速度得多快。春天过去,换季的时候,唐安安被换掉了。
史书遗漏的是:春风吹草重生,次年上元,她怀着五个月身孕给商人为妾,也拎一盏灯。她大概以为妻不如妾,闺阁爱上人愿意私奔,娼妓爱上人的表现是从良。
她可能曲解了妻妾的意思,以为妻就是用来欺负的,妾是在说话时随时随地‘切’一声的。
妻与妾的真正差距大概就是角妓与娼妓差距,相同之处在于:妻子就算没有丈夫宠幸还有地位,角妓不接客也有地位;妾没有丈夫就失去了全世界,娼妓不接客就会被打死。
假如我是唐安安,我情愿一辈子都搞地下情,至少搞地下情妻子管不着,什么时候想跳槽也都很方便。
妾的功能在于传宗接代,唐安安生了个女儿。商人并不重男轻女,但花容月貌的唐安安因此败给了人老珠黄的正妻,被逐出了府。
正妻说唐安安生了一个怪胎。北宋宫斗时某个妃子曾以一只剥了皮的狸猫换掉了太子,把另一个得宠妃子搞下去了。而正妻说玉奴出生时胸上有一枚花状胎记、手里握着一朵并蒂莲花,是为不详。
看来,我此前的猜想不错,宝莲灯的种子,跟那朵双生花有关。
其实有什么胎记、或者出生握着什么东西很好解释,更何况玉奴生下来很漂亮,唐安安完全可以编造说自己生了一个花神、蝴蝶仙子,反将正室一军,说不定会更加得宠。
或许唐安安不信怪力乱神,她只是坚持:“在别人眼里她是怪物,在妾身眼里是你我的骨肉。”
商人面无表情:“你好好休息,将这个孩子交给法师处理了吧。”
唐安安说:“她是我的孩子,官人见过抛弃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