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一礼:“请先生赐教,妾洗耳恭听。”
可惜公输蛙是软硬皆不吃之人,郑氏如此客气,他也没半点好脸色,冷哼一声道:“谢家守着无为一道,若能贯彻始终,我虽不认同,但也敬一句了不起。但谢怀庸是钻营苟且之徒,打着避世的旗号,私下里将自家的女儿死命往天潢贵胄面前送。送了一个没成,再送一个……”
谢长晏皱眉,好家伙,此人竟是把五伯伯也给贬上了。
“你们这帮人,只想着将她调教好了当上皇后荣耀门楣,拼命灌输肃穆妇容、静恭女德之论,跟训象熬鹰般磨了她的本性,令她安于平凡,算什么长辈?”
郑氏脸色越发苍白,唇动了动,似想说话,却被公输蛙打断:“也是,似你这般自己都活得一塌糊涂的人,又怎顾得了女儿?总之,把她给我,自此以后,谢长晏跟你,还有谢家,都无关系了。”
谢长晏气得笑了:“且慢!”
公输蛙大手一摆:“你不用说,我跟她说!”
谢长晏实在听不下去,当即伸手又是一推,“啪叽”一声,公输蛙再次摔在了郑氏面前。
“你你你!”公输蛙大惊。
“我避开你的右臂了。而且,袖里乾坤若是这么容易触发,你也不敢带身上。”谢长晏挑了挑眉,“现在,先生能听我说话了吗?”
公输蛙闷声闷气道:“你说。”
谢长晏深吸口气,上前搀住郑氏道:“先生说谢家待我,如训象熬鹰,我不认同。何为训象?是指将小象拴在木桩上,令它无法挣脱,久而久之,长大后的大象也会乖乖待在桩旁。它的巨力是天生的。同理,鹰的飞翔之力也是天生的。可我呢?”
她握住郑氏双手:“先生之所以看上我,盖因我目辨远近,视达厘毫。但此技并非天生,而赖娘亲自小教导。”
公输蛙一怔。
第49章 冰解的破(4)
“儿时,娘亲教我做游戏——撒一把豆子,一眼间选出最小的一颗;一排茶水,看出哪杯不够八分。再大些学临摹,要求一眼记住后再往墙上画,中途不得回头。娘亲知我于画技并无天赋,只说画得像就好。正是因为她的要求,我才能如今日这般分毫不差。”
公输蛙皱起了眉头。
“熬鹰,则是为了让鹰助人狩猎,代价是让鹰失去自由。而我,可骑马,可泅水,可做一切与皇后无关的事情,更甚至,当我不想当皇后时,是娘亲出面,替我退了婚事。”谢长晏心头波潮起伏,声音却越发平缓——师兄曾说,当你想说服别人时,语速一定要慢,慢是一种潜移默化的力量。
“先生看重我,我十分感激,但你辱我至亲,令我怒不可遏。我不会跟你走的,您请回吧。”
公输蛙的伤疤扭来扭去,把一张俊脸硬生生分成了两半:“愚昧!愚昧!短视!短视!蠢材!蠢材!”说罢一挥袖,扬长而去。
他气呼呼地走到院门口,突又停步,回头恨铁不成钢地瞪着谢长晏道:“天子妻都满足不了你,真当自己做得了凡人妇?浪费时间!”
说罢,他终究是走了,再没回头。
谢长晏垂头沉默了一会儿,朝郑氏展颜一笑:“可算把他打发走了,他是怪人,不知红尘疾苦久了,他的话,娘亲千万莫要放在心上。”
“他有句话却是对的……”郑氏的目光落在女儿紧攥成拳犹在颤抖的手上,“吾儿心高气傲,要怎样的姻缘,才能令你心甘情愿呢?”
谢长晏心中一悸。
知止居内,吉祥提着灯笼引着彰华走进书房。
书房内,所有物件都在原来的位置上,看不出丝毫曾经换过主人的迹象,与此对应的是,属于谢长晏的气息完全消失了,仿佛她从不曾出现过。连挂在笔架上的笔,都洗得干干净净,理得整整齐齐。
可她,明明走得很是匆忙。
彰华抬头看向博古架最高一层,青铜马车摆在原位,取到手中,想起那天那人将它掉到地上时的惊慌表情,恍如隔世。
“谢姑娘没有带走任何东西,包括时饮。”吉祥低声道。
彰华将马车放了回去,负手环视了一圈:“即日起,遣散仆婢,封锁此地。”
吉祥的目光闪了闪,恭声应了一句“是”。
正在这时,如意气喘吁吁地跑进来:“不见啦不见啦!陛下不见啦!”
吉祥惊讶道:“什么不见了?”
“字!谢长晏好不要脸,那幅字明明是借给她观赏的,又不是送给她的,她居然偷偷拿走了没有留下来啊!”如意气愤地说。
彰华闻言眉心微动,目光亮了一分:“《齐物论》?”
《齐物论》平摊在灯下,谢长晏正在一个字一个字地临摹。
她此番离京,除了自己的物件外,就只带了这幅字走。以往只是挂在床头观赏,这一夜,实在不知该如何打发漫漫长夜,便取出来临摹。
才临了三个字,便停下笔,由衷感慨——彰华这幅小篆,真真是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