乎盛夜行在楼底下傻站了一个半小时。
“新春佳节,我们与家人团聚——”电视机里的主持人说。
路见星瞬间把这个黑色小方盒归类为不喜欢的物品。
他掰着手指算自己的家人。
爸、妈、流鼻涕的弟弟……
楼下的盛夜行!
路见星一激灵,又往下探头。
“今晚你就和叔叔阿姨住,乖一点,好不好?”盛夜行哄他。
路见星点头。
他忘了是在打电话。
“好不好?”盛夜行又问。
路见星张张嘴,好半天才回应:“不好。”
落下话音的瞬间,他那张被上天偏爱的面孔被紫红色烟花照亮。
新年,路见星的黑发理得很短,原本遮掩住的眉露出,偏白的脖颈也露出。他扭头看烟花,眼神淡淡的。
万家灯火,阖家欢乐。
他的盛夜行在一栋居民楼下,却没有可以进门的房屋。
路见星感觉胸口被巨石压着,不明白这是什么感受。他张嘴,闭嘴,用嘴巴呼吸,用鼻子呼吸,仍旧没能缓解难过。
他又趴好,在妈妈招呼自己回客厅吃水果时“嗯”了一声。
盛夜行穿了身薄款红冲锋衣,是舅妈年前寄来的,说新年穿这个喜气。而从路见星这个角度看,盛夜行像一滩在他家楼下的血。
没察觉到路见星逐渐急促的呼吸,盛夜行把遮住嘴唇的领口放下来,从衣兜内拿出什么东西。
“……”路见星在四楼看见他蹲下身。
把那东西小心地用废报纸托举好,盛夜行将它放在地上。
长长地松一口气,盛夜行说:“新年礼物。”
说完,他踮起脚招了招手,指指小区门口。
盛夜行走了。
路见星从四楼下去,扶着楼梯一步步地走完路,另一只手里还拎了垃圾袋。
他告诉妈妈,下楼扔个垃圾。
到了楼下,路见星准确地把垃圾扔进大的回收垃圾桶,在单元门门口找到了盛夜行给他留的新年礼物。
一支木雕的玫瑰。
虽然雕得……不太好看。
也没有上色!
路见星小心地捧着它,再一步一步上楼。
“老路,你看你儿子捡了个什么回来!”路妈看一眼路见星手里攥的木玫瑰,摊开柔软手掌,“可以给妈妈看看吗?”
路见星摇摇头。
他把玫瑰拿得更紧,还好盛夜行没有逼真到把玫瑰花刺也雕出来。
可能是技术没有那么好?
想到这儿,路见星笑了一下。
路爸爸看他不愿意给,也好奇,多瞅了几眼,没说话。低头专心给小儿子喂快要凉掉的年夜饭。
回到房间,路见星掏出手机看盛夜行发来的微信。
是很长的一段文字。
路见星翻开草稿本,字迹工整地把盛夜行发的文字誊抄了一遍。他抄得很慢,慢到路妈妈敲门进来时,还以为儿子在认真写作业。
喝完热牛奶,路妈妈关了儿子卧室的灯,说新年快乐,早点休息。
路见星动作利索地爬上床,再把睡衣捋起来,将整个背脊贴上冰冷的墙,眼神定定地在房间内环视一圈,没有找到可以躲进去的衣柜。
躺了一个小时,路见星又爬起来。
他把台灯打开,趴在床上,把盛夜行发的文字又抄了一遍。
路见星现在会看书,也要做阅读理解。
观阅文学类书籍时,他比常人不同,经常要抄写一遍才能稍微有一点模糊的自我理解。
每抄几个字,路见星就停一下。
新年的第一天,他抄小情书抄到凌晨两三点。抄到后来他快要睡着。
他模模糊糊记得有一段说:“我问过你,我们是什么颜色?你说你是透明的,而我是彩色的。我今天想要告诉你的是:在你那里,我永远是透明的。你是什么颜色,我就是什么颜色。”
就像今天的玫瑰没有颜色。
我们是什么颜色,取决于对方。
你快乐所以我快乐,你痛苦所以我痛苦。
十八岁的路见星还不太明白,他们现在的爱情异于平常情侣,不仅是性别,还有依赖互存的相处模式。他们是捆在一起纠缠的绳索,是雪峰之巅离太阳最近的薄冰。
大年初七,高三七班下半期开学。
路见星把这支木雕玫瑰放在抽屉里,时不时拿出来看一眼,常常把干净的手掌弄得乌黑。
玫瑰杆会掉色。
大年初一那天,路见星把家里放的黑墨水瓶翻出来,一口气全部倒进自己洗脸的盆子里,再把盛夜行送的木玫瑰扔进去。
他徒手捞出玫瑰。
拍了张照片,路见星手滑,把照片发到了朋友圈。
在医院修养的李定西回复说:谁家玫瑰花被雷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