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听少年低语,心忽而静下来,这是从未有过的安宁。
他自幼生于盘根错节的世家,彼时家业尚且黑白不明,一只脚踏进深渊里,再多踩一步就是万丈深渊。父亲如履薄冰的地守着家业,明明已是拼了命,却只勉强能做到无功无过。
到他这一辈,情势斗转,单是要将陷进泥潭里一只脚□□,就得牵筋动骨。
他试过,到底不成,也就认了命。
父亲说,祖上的基业,是命脉,是传承,不能亡在你一人手里。
他于是低头,在灵前悔过。
那年他二十一岁,也就是韩淇奥这般大。
长夜无涯,他跪在祖祠里,一宿未睡。思来想去,也避不开身前身后都是凶险,那就这样吧。
第二天天亮了,他转身出去,带着赵成安走出尹宅大门,在石澳自立门户。
从此,却也活在刀口之下,归于何处都是枕戈待旦,去到哪里都是亡命之徒。
韩淇奥想要的安宁,他此生从未有过,不曾奢望,又遑论承诺他人。
但这一刻他仿佛知道,那究竟是什么。
指间没有雪茄,不需要提神。远处没有喧嚣,不必戒备。
身后是静默的宗教,主在天上俯瞰,必能得见这一处的寂静与祥和。
身侧,一棵树,一个人。
他转脸,猝不及防吻上少年的唇角,唇与唇依偎,细密地厮磨,无关□□,只是这一刻他想要吻他。
“疼吗?”
尹义璠尚记得他的伤口,即便隔了分寸之距,也到底在一张脸上,让他连吮吻都变得有些小心翼翼,轻轻咬住了下唇,又倏然松开,与少年额头相抵,温柔质疑。
韩淇奥垂睫,视线凝在男人漂亮的唇形上,半晌未曾言语。
呼吸交错在这方狭窄的视线勾连里,谁都不愿轻易动一动,打破仿佛可以亘久的温情。
“别再问我这个。”
韩淇奥挑了挑眉,重又吻上男人的唇,舌尖抵开牙关,长驱直入地交换体温。他与他的体温,原本差异甚大,却在这时达成和谐。
韩淇奥不是没有主动过,接吻却是头一次。
尹义璠被反将一军,下意识垂首回击,几乎令少年陷溺情潮,只得伸手挽住男人的后颈,仿佛攀住了海面唯一的浮木。
不知名的鸥鸟自水岸展翅而过,潋滟的霞光染红半边远天。
结束这漫长一吻,尹义璠环拥少年,抬眼,望见路灯自最近这一盏开始,一路亮起来。
周遭万物都极静。
鸟声,风声,目之所及浅滩渡头的船只。
送君南浦,伤如之何。
尹义璠脑子里莫名冒出这样一句话来。
“谢谢你。尹义璠。”少年抬眸望他,戳破这场冗长的梦,“我该回去了。”
回到血雨腥风的江湖中,披荆斩棘。
尹义璠无声注视,良久才道:“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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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日后,发布会很快到来。
会场十分冷清,只有几位摄像导演到场,提前做机位彩排。
明日到场的名流观影人不计其数。
毕竟是发布会兼首映礼,又是曾家公子的主咖电影,新艺城一发帖,从前哪怕只与韩淇奥有过几面之缘的艺人,也破天荒赏光到场,希望搏一个版面,昭示自己踩进上流社会。
这自然是艺人才做出来的事。
反观真正的世家子弟,不愿在人前贸贸然站队,就连媒体问及曾淇奥此人,都得三缄其口,更何况是大张旗鼓出面展示什么交情。
韩淇奥心知肚明,因而新艺城发邮件给他,让他过目出席名单,他一目十行扫过那些不甚相熟的名字,也毫不在意。
“可以。”
得到如此简洁回复后,约翰反倒心里打鼓,他一直就摸不透韩淇奥这小子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干脆去问薇薇安:“他回了俩字可以,究竟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薇薇安也正发愁:“他好几日没露面了,我怎么知道他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但是伤了脸,怎么可能高兴呢?也不知道伤口怎么样了。
薇薇安趴在办公桌面,长吁短叹。
到了彩排当日,因为韩淇奥告知她会来配合走过场,她便早早等在现场,谁料左等右等,还是不见人来。
摄像导演劝道:“哪有艺人会来协助摄像导演彩排的?还不是要助手来替?小丫头,他诓你呢。”
薇薇安正垂头丧气替韩淇奥走流程,闻言心头一凉,自言自语道:“他说过的呀,还叫公司放行程出去给媒体——”
果不其然,几分钟后,媒体蜂拥而至,无非冲着曾淇奥这个“曾”姓,与淇奥本人的作品毫无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