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义璠的脸色十分平静,连曲斌这样惯常揣摩到他意思的人,都得不到任何有效信息。
曲斌只好再次请示道:“三少已经落海,三少的另一艘船还在咱们后头跟着,还有阿钟已经带着那批货快走到公海了——”
尹义璠漫不经心道:“都弄干净点。还有——”
曲斌肃容等待。
“段应麟的船应该就在不远处,继续找。”
曲斌讶然提醒道:“璠爷,雷达没……”
尹义璠摆摆手:“他一定在。”
他实在不相信,韩淇奥这么大个人跑出来,段应麟会不知道。老爷子说的话半真半假,现在韩淇奥真的在那艘船上,难道段应麟不会跟来?
他不信段应麟会这么轻易放任韩淇奥死在海上。
直到曲斌再次进来,这一次,曲斌的声音放得很轻。
“璠爷,真的没有段应麟的船。我们的海上监测一点问题都没有,而且……”
停了一停,曲斌神色微妙地接着道:“段应麟根本就没有跟来,看起来,他这次只是假意和三少联手,想看咱们尹家的笑话吧。”
尹义璠怔然立在原地,先是走出船舱,在保镖环围下走上甲板,不远处那艘船轰然沉默,滚滚浓烟冒出来。
大雨砸落,将他额发淋s-hi,尹义璠望向海面,问道:“蛙人队下去捞了吗?”
赵成安小声说:“璠爷,事到如今,您难道还放不下韩淇奥吗?说句不中听的,他这次做出来的事情,实在是让人不知道他到底站在哪边……”
曲斌追出来,撑伞到尹义璠头顶,用眼神示意赵成安别说了。
尹义璠轻声开口,在各种嘈杂的声响里,曲斌要离得很近,才能听清他在说什么。
“他二十年来,颠沛惯了,像个没有根的人一样。他心冷得像石头,不会轻易交出心来,为人搏命。我一直以来,也是对他一再寒心。”
停了一停,尹义璠平静地说:“但他今天却为了一个我在那艘船上的谎言,不管不顾上去了。”
“连自己摸爬滚打好不容易才见到的母亲、弟弟都不顾了。”
“曲斌,你说这人傻不傻?”
看尹义璠的样子,像是马上要跳下去捞人一样,曲斌让人挡在尹义璠前头,见男人只是稍稍站了片刻,又返身回去,不禁松了口气,防风服里边凉飕飕的,后背全被冷汗s-hi透了。
后来蛙人队还是下去了。
捞不捞得到,却是另一说。
曲斌整整衣服,走到尹义璠边上劝道:“淇奥不会有事,他命大,几次三番都熬过来了,不会偏偏这次就……马上就找着人了。”
三体舰最是稳定,但在风浪中依旧有小幅的晃动。
尹义璠在略有颠簸震颤的舱内,已经很久没出声。沉着眉也不知在看什么地方,好半天,才缓过神来似的,像是刚听见曲斌的话,扯唇笑了一下。
这个笑容,曲斌从没在璠爷脸上见过,那是一种非常没有把握的,夹杂着愧疚等许多复杂情绪的笑,看得他忍不住难过。
“喜欢一个人,是给他想要的。这话我教给他,却是自己始终学不会。”
曲斌听见这没头没脑一句话,愣了一下。他觉得璠爷并不是想对他说,更像是在和自己说。
尹义璠艰难地抿了抿唇,眉宇间带着仿佛让他一瞬间灰败的痛苦。
曲斌望着望着,只觉这真是孽缘。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随着时间的蔓延,这中间的等待几乎给了尹义璠前所未有的痛苦。他在一重重叠加增值的后悔里,无法不责怪自己:他应该早派人下去救人的。
一个小时后,暴雨越下越大,尹义璠始终y-in沉着脸,一度吓得别人险些不敢进去报告。
最后人还是捞上来了。
韩淇奥觉得自己浑身的骨头都散架了。
当一个s-hi淋淋的人被抬进来时,尹义璠几乎不敢过去看,曲斌说了句,还活着,他才缓步走过去,伸手拂开s-hi淋淋的发。
少年脸孔惨白,只是抓着尹义璠的手,不停地说,我杀人了。
所有人都怔住,齐齐朝地上的少年望去。
曲斌一时哑然,半晌才问:“杀了谁?”
尹义璠一抬手,却将对话截断:“即刻靠岸抛锚,他需要送医。”
几乎在同时,有蛙人队的匆匆进来,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尹义璠淡淡看那人一眼,不叫他说下去。
“我知道了。”
韩淇奥在海下杀了尹从瑢。蛙人队的脸色,分明是捞上来了尹从瑢的尸体。
可是尹从瑢究竟死在谁的手里,外人不能够知道。
否则韩淇奥无论如何活不了。
尹义璠松开在噩梦中挣扎的少年,举步走出船舱,曲斌愣了一下,忽然意识到什么,大声喊赵成安:“成安!拦住璠爷!”
但是已经晚了。
砰砰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