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五这天，当大家赶完自家的“穷气”，大人们又聚到了老池岸说说聊聊。

“不好了，出事了。”德云叔喘着粗气跑到众人面前。

大伙一笑道：“这大过年的，能出啥事？看把你急的。”

德云叔拍拍胸膛，喘着气说道：“金疯子死了。”大家一惊问道，啥时候。德云叔说：“我也不知道，还是刚才几个小娃发现的。他们玩捉迷藏，不知道怎么就跑到金疯子家附近了，一个小娃不小心推开了金疯子家的门，就闻到一股臭味，结果进去一看金疯子跪在炕上，面无表情的样子。他跑出来给另外几个小娃说，都不相信，进去一看把娃们全吓的边跑边喊：见鬼了！”

大家都默不作声。金疯子是我们村的一个孤寡老人，他媳妇被别人拐走了，他儿子出去打工十几年也没回来。大家都私下说金疯子的儿子进了黑矿或者黑作坊一辈子都出不来了。金疯子住在村西头的金门坡旁边的一个小屋子里，平时也不和人打交道；家里也没有地，经常到处游荡捡垃圾。一头沾着不知道什么东西的长头发，满脸的胡子也不收拾，一年四季穿着一身全身是洞的黑兮兮油兮兮的衣服。长什么样子已经看不到了，听说年轻时候是一个长得很俊的小伙。金疯子不仅平时行踪诡异，而且时而就会发疯。

他有时候抓住一个小娃，露出他那满口的黄牙恶狠狠地叫道：“儿啊，你终于想起回来了啊，不不不，我没有你这个儿子。”吓得小孩嚎啕大哭，最后被大人们赶跑了。他有时候提着一个垃圾袋从村东跑到村西，大喊着：“儿子，大大找你来了。”他还有时候在夜里大喊大叫，说一些谁也听不懂的话。大家都叫他“金疯子”。

有一次，村里的一个寡妇见金疯子可怜，给了金疯子一个肉包子。结果金疯子接过包子就扔到寡妇脸上，还边吼叫着：“你个狗日的，跟着别的男的跑了还知道回来？”，边扑向寡妇要动手动脚，最后被村里众人制服。这时的金疯子口里不断骂着惨不忍闻的粗话，向天空吐着口水，想要表示他对金门村的不满，他对世界的不满，他对老天爷的不满。

后来大家见怪不怪了，默认了他的存在和不存在。有的妇女看到家里孩子不听话时，就说：“你不听话，把你送给金疯子。”小娃一听金疯子的名字，立马不哭不闹了。

很多年过去了，人们甚至忘记了金疯子的存在，尽管口里说着金疯子来吓唬小娃，但是心里面早都没了金疯子的影子。直到今天，大家又一次想起了金疯子，也是最后一次。

大人们刚才还有说有笑的，现在都默然了。也不知谁先开口：“大家今天也都没有事，要不今天就把金疯子埋了吧。”其他人没有反驳，点点头。

有的人从家里带来了农用车，其他人都带来了土锨，他们默默地把金疯子的尸体抬出来，盖上一片黑布，要把他埋在我们村的坟地里。二叔也在队列之中。

这个特殊的队伍，只有男人，只有十几个男人，没有鞭炮，没有乐队，也没有人说话。大家都默默的跟着。架子车横在坟地里，大人纷纷用铁锨刨土，尽管冬天的土地已经冻住了，但是没有人喊累，也没有人叫停，大家都默默地干着，直到刨出一个大坑。小孩子都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也没有嬉闹，也没有低语。

最后，大人们把金疯子的尸体埋在了坑里。没有人为金疯子烧香，没有人为金疯子磕头，大家都只是默默地站了一会，表达了对金疯子难以名状的感情。这感情之中没有怀念，也没有怜惜，也没有感伤，有的只是一个陌生人对另外一个陌生人的没有感情的感情。

我们村的老人常说：生在春节时候的人一生都有天大的福分，死在春节时候的人是上辈子造了孽，这辈子只能在别人快乐的时候过悲惨的生活了。

我想起来一句话：有些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我想对于金疯子，这未尝不是一种解脱呢。

回程路上的气氛依旧是那么压抑，低沉。我知道有关众人对金疯子的记忆至此将如细沙一般要被时间之风吹的无影无踪了，一个平凡的人，一个平凡的人生，一段平凡的经历。

我的心中思绪万千。这段经历有如一部平淡无奇的电视剧，一场毫不出彩的戏曲，一首即使听了无数遍还是会淡忘的歌。金疯子是一个平凡人，如何说他有什么特殊的地方，那就是他体味了比别人更多的痛苦，经历了更悲惨的生活。我想，如果比悲惨，比痛苦，这个世界会没有尽头，那里有着太多太多更加催人泪下的经历，那里有着太多太多可以写成小说的悲惨故事；如果比幸福，比快乐，这个世界也同样没有尽头。

说到底，我们都是平凡人，吃着平凡的饭，唱着平凡的歌，过着平凡的生活。金疯子是一个平凡人，我们村的人也都是平凡人，我们生而平凡，死后被风雨洗去曾经来到过这个世界的痕迹。天哪！人生数十年，只是天地间的过客，你我他之间也只是过客而已。

可是，我们能做点什么呢？平凡却不意味着平庸，平凡却不意味着卑微，我们仍然有机会让自己做一个平凡而又伟大的人。伟人有经天纬地之才，惊天动地的气概，可是说到底他们也是像我们一样的平凡人，伟人也有平凡之处。

我想到，我要追求什么？我的梦想是什么？我可以平凡，但是我却要精彩的活着，不会为失去机遇而惋惜，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