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青陌眼眸凛然,声音依旧淡淡的,“朕的事儿,何时也要李管家来做主了?”
李锐心头一震,缓缓低头,汗水早已打湿了鬓角,他深埋着头,不发一语。
片刻的沉默,房间内寂静如水,却又波澜壮阔,两个人的心中都在算计着不同的计较。李锐的心思谁人都知晓,可那个不再似从前那般沉稳的紫青陌的心……谁会猜得着几分几缕?!
李锐的心中,只记得那个紫青陌还是个太子,他博学,他坦荡,更是儒雅的谦谦君公子,即便他内敛深沉可他从不会像现在这般深不可测令人一见生寒。
紫青陌端起桌案上的香茶,轻轻嘬了一口,润润干哑的喉咙,最后吩咐一旁的宫人,“延期在下月初十。”
也就是十天之后。
李锐掀开眼皮,看着他明黄的衣袍一角,依旧未吭声。眼神仍是坚定,请求道,“皇上,恳请拿回那个女人的首级。”
那声音中没有丝毫的畏惧,若说是恳求,倒不如说直接下达他的命令。
紫青陌眉毛轻颤,扫了一眼远处巍峨山脊,接着映入眼帘的是远处那一纵血红蔓莎,一顶软轿正缓缓的从远处拱桥上移动着上了漫道。
若有沉思,紫青陌对身后一直静默的太监总管周德海说道,“暂且将罗梦安置在后院,任何人不得见。”
李锐眉头微皱,直言道,“皇上,恳请拿回她的首级。”
紫青陌放下手中茶盏,缓缓的站起身来,那抹明黄在李锐面前浅浅的移动着。却在瞥眼间看到李锐手中密函一角,被汗水打湿的那个霜字后心尖一颤,转瞬看着桌案上摆放整齐的折子抹去了全部的遗憾。
紫青陌站在了窗前,双手背负,看着那顶轿子入了院子,最后拐进长廊,被重重花束挡住了。
他突然转身,又对宫人道,“再延三日。”
总管微微点头,手里拂尘换了个手臂,“是,皇上。”
木门“吱呀”一声轻起,又吱呀一声闷闷的扣紧,那宫人领命而去,御书房内只留下主仆二人。
紫青陌依旧定定的站在李锐跟前,他眼神飘远,似乎穿透了晌午烈日的重重白芒光线穿越到了岁月辗转的从前。
那时的年少轻狂,那时的风轻云淡,那时的情牵淡淡。
如今搁在一个帝王的心中,竟似如此的遥不可及,叫他望而怯步。
许久过后,紫青陌轻不可闻的微微叹息一声,“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李锐眉头一挑,虽不是他想要的答案,却也是紫青陌最大的让步,他嘴角渐渐的舒展开来一个上弯的弧度,显然他是欣喜的,不慌不忙的应道,“诺!”
偌大的御书房内就只有紫青陌他一个人,一堆明黄的奏折,和一室的空旷落寞。
他依旧保持方才的姿势,站在镂花窗边。
许久,大开的窗子外飘进来一朵半黄半白的花瓣,就那样亲昵的落在他的跟前,他有那么一丝的恍惚,似乎眼前的不是高阁林立的北朝王都大殿之内,而是他王爷府北苑的那间书房里,身边多了一个人,那人一席雪白,正翘首盼望着他立刻回头,“紫青陌,留下来,或者我跟你走……”
他猛地回头,看着空旷的御书房,和那些沉闷的折子,那个倩影不在,只在他心里徒留一丝伤痕。
是那样的痛,那样的伤。
他平和的脸上顿时染上了一丝冰霜,他捏紧那片花瓣,转身喝道,“来人,传信。”
李锐快要走出大殿的时候被跑来的宫人叫住,那宫人递过来一封紫青陌的亲笔密函。
李锐看着那宫人小跑着往回走,他便皱着眉匆匆展开密函,心道,若不是紫青陌改了主意?
展开匆匆一览,他顿时脸色一变。
随即,他叫来了身边的亲信,低声道,“四道死令,一要活见人死见尸。不成为二,二要乱箭射杀。不成为三,三要毒药叫她蒸发。不成为四,四要她粉身碎骨大火烧化。无论如何,追到天边,也要将她碎尸万段。”
那亲信连连点头,最后不免也皱着眉头狐疑问道,“总管,这,一个女子而已,一刀便可,何故这般狠毒?”
李锐却阴沉的冷笑了一下,冷言道,“呵……去罢!”
白亮的天空下飘着一丝游动的浊云,挡住了点点星辰。空气中流动着湿漉漉的泥土芳香,似乎有一场大雨就要来临了。
杜小九就坐在院子里的亭子中,看着浊云背后时有时无的星子,闪闪动人,似乎在向她招手。
坐得久了,她感觉有些疲惫,这一日竟然如此嗜睡,困意似乎来得很是猛烈,眼皮越来越沉重,她强忍着不叫自己再次入眠,直停着腰身,靠在冰凉的石壁上,可还是困意浓浓,双眼沉重。
小樱桃脚步很轻,停在她很远的地方站住了脚。
小樱桃是怕了她的,自在山上见到了满身污血的她,小樱桃就一直这样对她避而远之。瞧着那边正低头忙碌的段一一,小樱桃还是追着段一一跑了过去,对着段一一小声说了什么,就跑走了。
杜小九轻不可闻的叹息一声,继续仰头看着天色。
夜晚总是这样叫人惆怅,千回百转次的痛苦在白日里藏在深处,到了夜静的黑夜时,那些压抑的痛苦便倾囊而出,令人窒息。
不多时,风起了,带着令人瑟缩的冷意。
杜小九却爱极了这样的凉,她起身,站在凉亭边缘,仰头看着天上飘落下来的雨水,一点一滴落在她苍白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