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烟强迫自己往骨头上看了一眼:“那,那是什么东西啃的?”
罗靖缓缓道:“是人。”
他这轻幽幽一句话说出来,碧烟只觉背上寒毛都竖了起来,颤声道:“爷,你说什么?会不会,弄岔了?”
罗靖缓缓摇头:“我当初刚到大帅麾下,曾在驻地跟仵作做过事。这骨头上啃咬的痕迹大小与人齿完全符合,而且十分整齐细小——啃咬之人,倒有一副好牙齿。”
碧烟一个干呕,捂住了嘴不敢再看那颅骨一眼,骇然道:“难道郑王——吃人?爷,我们怎么办?”
罗靖默然良久才道:“我们什么也不能做。一来吃人之事毕竟太过骇异,二来郑王此时正如日中天,我们若说他竟然吃人,或者身边有吃人的人,有谁会信?”他手指微微有些颤抖,很快用块油布将那小小头颅裹了起来,“不过总有一天,我们找到他谋反的证据,将他拉下马来,那时这些旧帐,再跟他一起清算。”
京城很是繁华,但有了驿站这一出,罗靖等人都再无心欣赏。罗靖先在驿站安排了住处,然后去吏部报到,递折子等皇上召见,最后去拜访了一位旧时同僚韩阑。韩阑是丁兰察的军中参赞,写一手好文书,因为沾了个“文”字,那次边关大拆卸中被召入京中礼部做了个文林郎。说起来是清贵的京官,其实却是硬生生将武转文,闲置了起来。不过韩阑长袖善舞,虽则闲置,却在京中交朋结友,消息颇为灵通,是丁兰察在京中的耳目。他与罗靖在军中时相处甚欢,今日京中相见,自然更是亲热。
寒喧过后,韩阑屏了下人出去,便道:“你可知道,郑王入京了?”
罗靖冷笑道:“不但知道,我在城外驿站还遇见了他。”
韩阑并不知他话中含意,点头道:“这次郑王借口新纳王妃,入京来请皇上册封。表面上看,他只带了一百五十人的亲卫,但这其中,有他不少死士。”
罗靖悚然一惊:“难道他敢弑——”
韩阑沉声道:“皇上定于十日后在西山围猎。郑王素好田猎,自然要随驾,倘若他在此时布置死士,很难防范。”
罗靖捶了一下桌子:“皇上太过信任郑王了!”
韩阑苦笑道:“郑王文武双全,又是一副恭敬之态,皇上爱惜人才,又太过仁厚友爱……”
罗靖眼中杀气一现:“郑王敢弑君,难道我们就不能杀他?”
韩阑深深看他一眼,缓缓道:“你以为没有人做过?”
罗靖一怔。郑王固然权势滔天,朝中近半官员与之结党,但也有正直不阿之人,欲将其除之。韩阑徐徐道:“你可知去年已告老的王侍郎为何被抄家?”
罗靖道:“难道他刺杀郑王?”
韩阑点头:“王侍郎倾家荡产,雇佣死士,在郑王为太后庆寿返回封地途中行刺。此事本来做得十分严密,因他已告老,谁也不曾料到。当时郑王因被言官弹劾,不得不只带数十人入京,这是天大的机会,可是竟被他料到,马车中所坐的只是个替身,王侍郎却被抄家灭门,若不是他一力揽下所有罪名,恐怕波及者将有数十乃至数百人之众。”
罗靖皱眉道:“郑王身边只带数十人,自然严加防范,这机会看似是好,其实不佳。”
韩阑摇头道:“并非如此。当时王侍郎苦心孤诣,将手下安插在驿站中已有数年,为的便是此日一击,其计划周密,可谓万无一失……可是郑王似能先知,竟然先安排一个替身出京,自己轻装简从,自小路绕道而行,脱此一厄。事后有人精心打探,才知他新纳一名王妃,善卜筮之术,为他卜出此行大凶,才让他金蝉脱壳。”
罗靖冷笑道:“卜筮之术——”突然想起沈墨白和左健,破天荒竟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缓缓道,“难道就是他今次带进京的这位王妃?”
韩阑点头道:“传说这位王妃来历神秘,有先知吉凶之能,的是异人。“
罗靖默然片刻,冷冷道:“只怕不只是异人,还是异物。”取出那碎裂颅骨,将驿站中事讲了一遍。韩阑听得骇然不已,喃喃道:“难道竟是……妖怪?这也实在太过耸人听闻……”精于卜筮之术也就罢了,郑王若是在家中养一个吃人的妖怪,那也实在太过骇人。
韩阑沉思半晌,道:“郑王是否养妖,太过骇异,暂且不论,待我再打探消息。只是这次皇上围猎,确实太过危险。言官已经几次上书谏阻,但田猎讲武是本朝传统,皇上又是年轻好动,难以阻止。我已托人在内宫打通关节,让皇上知道你身手非凡,若能陪驾射猎,你务必小心护驾。”
罗靖摇头道:“皇上身边侍卫无数,我一个小小外官,怎么能得护驾?”
韩阑微笑道:“皇上既要田猎,明日在宫中射鹄。我已买通了内侍,在皇上射鹄之时报你候召。若是能在皇上面前射箭,你便有机会。”罗靖在军中就是神箭手,无论远近大小,可称百发百中。当今皇上也喜射猎,尤喜善射之人。罗靖倘能在他面前一展身手,其他不论,单只此次围猎,要随驾倒是大有可能。
罗靖叹道:“这也非久长之计……”
韩阑也苦笑道:“若不如此,又能如何?如今大帅远在青州不得起用,朝中虽有正直之士,谁能动得了郑王?皇上又如此信任,除非有他谋反的实证,否则……我们也只能隔靴搔痒。”
罗靖微叹口气,没有回答。郑王反心在他们看来可谓昭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