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府的丑闻轶事,杜铃不可能完全了解,而且,许多是道听途说的。但是由于她乖巧善察,仍能把这些丑闻摸个**不离十。
诚然,她的叙述不可能那样面面俱到,可以断定,有些情节她还是不知道的,但是有一点是贯彻始终、毫不含糊的,那就是她把庆生的遭遇看成是手足兄弟的遭遇,看成是关乎自己的事情,因此同情多于责备。这点贵妇人沈静能明确地看得出来。
杜铃倒了杯水喝着,一面观察二太太沈静的神情。只见二太太完全陷入沉思,脸儿忽而红,忽而白;一阵气得发抖,一阵顿足轻叹——她被邢府的奇闻怪事所惊愕、所激怒;但她是以异常的耐心和定力来克制自己的。
“姨妈,”杜铃继续说,“邢府的这种事真可称得上是‘拍案惊奇’吧!
但让沈静更注重的是庆生的人品、德行。
“他原先就爱酗酒吗?“沈静关切地问。
“不,“杜铃说,“自从发生了五姨娘的事情后,他突然变得嗜酒了……想是要借酒浇愁吧!”
“唉,多可怜的人啊!”
沈静深深叹息。她像是问杜铃,又像是问自己,说:“难道他甘心这样下去吗?“
没有谁所承受的打击比黛丽更强烈、更沉重了。怎么不呢?~
个被她这样倾心爱慕的人,却传出了和她父亲的五姨太的绯闻!太叫人难以想象了!她痛心,她哭泣,她懊悔,她诅咒,她……
啊?她几乎痛不欲生……这是多么无情的现实!多么残酷的人生!这巨大的精神上的折磨,这剧烈的心灵的震痛,使她愁肠寸断;她常常茫然若失;她几乎不知今后该怎么办。青春的金桥悬空挂着,不知何处才是架接的彼岸?丘比特的金箭穿进乌云,看不清哪里才是命中之的……
那日,杜铃见黛丽又独自忧思,劝道,“姐姐,别再胡思乱想了!咳,早知这样,我真不该——”
“小妹啊,“黛丽止住杜铃,“我没有怨你呐,你这样做是对的……你不用管我。”
“可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
“别说了!”黛丽不让杜铃往下说,“你不该胡思乱想!什么三长两短的,多不好听!”黛丽约束住自己,“喏,不谈些了!咱们到花园走走好吗?“
杜铃正巴不得小姐说出这样的话,忙答应:“好,好!”她多担心小姐成天憋在屋里会惹出病来,立马拉着小姐来到了后花园。
“姐姐,咱们去看鱼吧?假山底下有金鱼,可好看的金鱼了……”杜铃说。
她们来到假山前,望着在水中逍遥自在的金鱼,黛丽疑眸动容,茫然若失。杜铃故意打岔说:“姐姐,您去过杭州西湖吗?听说那里有个‘花港观鱼’的景点,水里的金鱼都是成群结队的,可好玩了,对吗?“黛丽只是点头应了一声,就义沉思不语。杜铃见提不起小姐的兴趣,又说:“姐姐,要不咱们去赏花吧!那边有许多花,还有姨妈栽的开樱桃和柳叶桃呢。“
尽管杜铃像只报春的山雀,叽叽喳喳叫个不停,黛丽不是摇头就是缄口不语,似乎对满园的奇花异草毫无感觉。她只顾往前走着,走着,似乎周围的一切与她毫不相干。当她们来到溪水边时,恰巧刮起一阵强风,一时将落花残叶扫得干干净净。黛丽收住脚步,面对这场秋风扫落花残叶的景象若有所思。她凝视这落花流水,聆听蓝天里的雁队嘶鸣,一时浮想翩翩、感慨万千……
“小妹,”黛丽轻声唤道,“我的琵琶还好吗?“
“好着呢。”杜铃应声道,“姐姐,您是不是想弹琴?”
黛丽微笑着点点头。
杜铃迅即跑回阁楼,取了琵琶和黛丽一同登上那玲珑角亭;黛丽抱过琵琶,稍为正了正琴弦,“铮铮”地校弦完毕,不禁心潮滚荡,思绪澎湃,于是拨动纤细玉指,紧颦双眉,弹奏起那哀怨至极的《黛玉葬花词》来——只听琴弦声声凄清,黛丽婉转地唱道:
花谢花飞飞满天,红绡香断有谁怜?
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
琴弦铮铮作响,如琢如磨,如泣如诉,丝丝人扣;其旋律忽而低回欲窒,忽而慷慨激昂,忽而柔情哀诉,忽而凌厉声讨;似清泉之涓涓,如大河之澎涛……
黛丽是否借弦发挥,忍心割爱,砍断她与青年马夫——庆生生的维系?非也!毋庸置疑,她确实曾想驱散那精神上的幻影,除掉心灵中的痴情。
然而,她不能,也做不到。她无力去抗拒这已闯入她生命中的爱神;她没有勇气拔掉这已贯穿少女之心的金箭……
作为她的养母,沈静对她是最为了解不过的。此刻,二姨太沈静正在楼上依栏谛听这铮铮琴声。
明媚鲜妍能几时?一朝飘泊难寻觅。
花开易见落难寻,阶前闷杀葬花人……
花魂鸟魂总难留,鸟自无言花自羞;
愿奴胁下生双翼,随花飞到天尽头。
天尽头,
何处有香丘?
这熟悉的《葬花词》扰乱了沈静的思绪,遂引起她对往事的追忆——
那是两年前的一个秋夜,黛丽独自逗留书房拨弄琴弦,发泄时恨,寄托忧思。这对沈静来说,已是习以为常的事情。因为既是女儿之所好,也可给她聊以解闷;只是唯独此曲最为勾魂夺魄,倾诉衷肠。她不由得来到女儿身边,但见黛丽满面愁云,泪落纷纷,弹奏道:
未若锦囊收艳骨,一杯净土掩fēng_liú!
质本洁来还洁去,莫教污淖陷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