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悝(音kui)这个晚上很不开心。
不到两个时辰家当输得精光,白花花的一堆银子刚刚还在自己钱袋里,转眼间就进了别人的腰包,而且还欠着五百两银票,两天后将变成一千两,如果是你,还能开心得起来吗?
更让赵悝难以忍受的是,刚从好运坊出来,聚春阁的老鸨和龟奴好像都不认识他了,就连小翠往日那开水一般滚烫的热情也“嗤”地熄灭了。没有钱,世界就在他面前现出了原形,甜美如花的仙女马上就变成面目狰狞的罗刹。
“呸!等老子有了钱,看你们这些贱人还不排队跪在老子面前!”
平时用金钱来装点门面的人,一旦因为钱而遭人白眼,首先能想到的就是等自己发了大财之后如何来“报答”那些人。也许等他有了钱,这些小人的确会排队来舔他的脚趾头,可眼下,赵悝只能在回忆中找到做大爷的感觉了。当他面对四个长得比他高出一头的大汉时,他的气势很快就跟钱袋一样瘪了下去,他的双脚识趣地退出了聚春阁。
门外,有人正等着他。
苗大倌舒舒服服地坐在一辆马车里,左手拿根牙签剔着牙缝,胖乎乎的右手搂着聚春阁头牌紫月。一个身着锦衣的英俊少年安静地坐在车夫的位置上,以他的穿着和气质,似乎不应该干这赶车的活儿。
苗大倌是城东的当铺如意坊的账房先生,如意坊与南市的天地汇是青龙城最大的两家商号,两个掌柜跺一跺脚,青龙城就要抖三抖。许多人认为苗大倌就是如意坊的老板,因为在当铺里都是他说了算,从来没人见过掌柜苗虎的庐山真面目。
苗大倌胸有成竹地坐在马车里等着,好像早已算准赵悝会在什么时候出来。只要他想见到这个人,他就能够在算好的时间见到他。他一向很有信心,在别人身上从没失算过,相信这次也不会。
“他就像一条狗,我只要叫唤几声,他就会出来。”苗大倌一脸坏笑地对紫月说道。
“苗掌柜不会开玩笑吧?”紫月跟其他人一样,喜欢把苗大倌称为苗掌柜。
“汪,汪汪,汪汪汪汪!”苗大倌学起狗叫还真的挺像。
在紫月“格格”的笑声中,赵悝果然出来了,满脸怒容,双眼喷火,好像想一口把谁给吃了。
苗大倌在紫月圆滚滚的屁股上捏了一把,她便款款起身回到聚春阁里去。
“鄙主人有一笔买卖要跟你谈。”
现在,马车停在一个没人打扰的地方,苗大倌对赵悝道明了来意。
“鄙主人要蜃王号的一样小东西,今晚寅时前要。”
天地汇的商船蜃王号刚从西洋返航,带回满载的玛瑙、琥珀、麝香和象牙等珍稀物品,然而,这些苗掌柜都不想要。苗掌柜只要一颗小小的东西,一颗拇指大小的心形的石头。
“一块小石头,一千两银子!”苗大倌笑容可掬,对自己出的这个价钱非常满意,他认为没人能挡得住它的诱惑,何况赵悝正欠着自己的高利贷。原来赵悝在好运坊就是向他借的钱。
赵悝不说话,似乎不为所动。
“要知道,这可是千年首乌王的两倍价钱!”苗大倌脸上的笑容渐渐僵硬。
“我只要五百两。”赵悝淡淡地说,“外加胡老六家的闺女。”
五百两银子可以用来还债,至于胡六家的闺女——如果说还有什么东西比金钱更能让男人动心,那无疑就是女人了。
胡六家十五岁闺女的chū_yè被典当了二百两纹银,当期就到昨天为止。这是一个清纯出俗却又媚如艳妇的少女,城中的许多男人早已垂涎欲滴。然而苗掌柜并没有亲自享用这件“当品”,还留在当铺待价而沽,谁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苗大倌抬头看了一眼马车的车头,那赶车的锦衣少年像一尊雕塑般端坐不动。
“成交!”苗大倌想都没想就答应了赵悝的条件。
他眉头都没皱一下,好像不过卖了一只大白菜。他也无需向苗掌柜请示,似乎他自己就拥有生杀予夺的权力。
或许,跟那块石头相比,胡六家闺女的chū_yè算什么?
蜃王号甫一靠岸,伙计们捡到一颗宝石的消息便不胫而走。本来以天地汇掌柜赵龙舞严厉的门风,这种消息是绝不可能泄露出来的,可船上的伙计实在太兴奋了,他们上岸当天在酒肆安魂时便把这件事昭告天下。安魂是赵掌柜的发明。出西洋的伙计一个来回往往要大半年,船上吃的都是海货,许多人受了风寒便一病不起,每趟出海要损失两成人马,于是赵掌柜让他们返航之日在西城和汤酒肆饮姜酒泡温泉,谓之“安魂”。两碗姜酒下肚,伙计们便舌头打结,海吹神聊起来。
“船刚过婆罗海的一个夜里,我在前舱看到有东西发光,那天是我值丑时班,我就找了船副一起寻找,鼓捣半天终于在舱板的夹缝里找到了它,骗你们让我下拔舌地狱!”
“你——你——你小子吹牛,我亲眼看见它从海里飞了上来,就像一只蓝色的,蓝色的飞鱼,如果有半句假话,我——我——”
“放你娘的狗屁,明明是老子吃大马鱼的时候从嘴巴里蹦出来的,‘喀嚓’一声,老子以为牙齿掉了,结果吐出来一看,是一个鸡心一样的玩意儿。”
……
这些喝得晕乎乎的家伙口水官司还没打完,整个酒肆里的人都知道他们在返航途中捡到一颗蓝色的闪闪发光的石头,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全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