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就这么快，这么快…”

所以人都沉默着看他，一个一个上前拥抱他。

高城站在最里面，看着自己的兵哭，看着看着，又转过头不去看。

成才心里憋闷的难受，他是已经有路走的人了，他和这些人不一样。

所有人都放开了喝着酒，成才没喝，他静静的坐着，看着这些人又哭又闹的。

看着白铁军上前给高城敬礼，高城红着眼张开手，白铁军却去抱住了指导员。

看着高城有些黯下来的笑，成才不知怎么的，有点心疼。站起来，走了几步，补上了这个拥抱。

高城一怔，手环上了他的背。却硬撑着：“咋？要哭了？忍这么多天，忍住不了吧！孬小子！”

明明是带着笑的声音，成才却能听到颤抖，听到忍耐，听到高城在喊疼。

可能是被这气氛影响，那天晚上，所有抱住成才的人，他都回抱着拍了拍他们的背。

然后，第二天天蒙蒙亮的时候，成才就闭着眼听着宿舍悄悄的离开的声音，不睁眼，不出声。

其实所有人都醒着，但是他们不能睁眼，睁眼就会流泪。他们不能去送，因为这是军纪。

然后默默听着车离开的声音，假装自己就是站在路中央目送战友离开的那个人…

压着痛，下着雨，高城带着兵在雨中狂奔，训练。

“杀！”七连剩下的那三分之二的人奔袭在暴雨里。

“呜呼”不知是风在嚎哭，还是他们在哭。下雨真好，即使流泪，也没人看见…

高城爱兵如命，送走一个兵，就等于在他身上捅一刀。他忍着，但也用各种方式爆发着。

领兵训练，不要命一样的训练。

一篇错误的团报，高城就领着兵，气势汹汹扛着旗冲到团里去讨说法。

最后的时刻，七连也不丢下一丝的骨气。可最后，就是最后…

三班新来的马小帅的入连仪式，是高城主持的。成才入连时，也有举行，只是他当时并没有多少触动。但现在，最后的时刻，他好像觉得不同了…

一声霹雳一把剑，一群猛虎钢七连！

钢铁的意志钢铁汉，铁血卫国保家园！

杀声吓破敌人胆，百战百胜美名传！

攻必克，守必坚，踏敌尸骨唱凯旋！

成才跟着念着，眼带着红笑了。他知道，其实七连在他心里已经留下来了。

悬在七连头上那把刀，终于还是落下，手起刀落，干脆利落…

高城看着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最后一批兵上车离开。所有人，听到命令都没动，就这样用尽全身力气的注视着他们的连长，他们的老虎连长，不愿离开…

这个急性子的暴脾气的爱兵如命的骄傲的老虎头，好像骨头都被打碎了…

最后，全连只剩了高城，成才和许三多。他们看守营房。

成才知道连长调令不久就要下来了。到时候就是他们俩离开，只留许三多一个人。他知道，至少要留一个人看守营房和物资。

成才就看着高城心里憋着难受，压着痛对着许三多飚，撒泼无理取闹一样找茬一样飚。

他没拦着，许三多有这个力量，他能让别人感到轻松，什么话都说的出口的力量。

成才就看着高城说这难听的话，他说许三多没血性，没有尊严，在七连混…

他说的不对，成才知道许三多，他心里也痛，也有对七连的归属感。但他现在不能说。

之后高城就在那飚，跟自己飚劲儿，飚够了，扔够东西了，大阔步上楼。

成才从门外走到许三多身边，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拍拍他。

许三多就知道，然后微微笑了。转身继续清扫垃圾。

成才去食堂给打了饭，就上楼到连长办公室门口。就那么站着，听着门里压抑的困兽一样痛苦的嘶吼，静静的一动不动。

他自己没那么难过，只是有点替这只硬撑着的老虎难过。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压抑的声音渐渐淡下去，成才才敲门出声：“连长，开门，我给你打了饭。”

房里乒乒乓乓的响了几下，像是有人摔了，然后门突然打开！高城像惊而怒一下子咆哮了起来：“成才？！成才你留下来了？！”顺着一把把成才扯进门儿。

不应该啊！这个兵！这个兵王，这个枪王！他最优秀的兵，他最喜欢的兵！不能就留在这里看守物资！不能就这么废了！

高城这几天光顾着自己难受去了，并没有注意到名单上没有成才的名字。之前知道成才见了王团长，以为他这优秀的兵，早就被师部预定了！

“你！你怎么搞的你！团长没跟你说调你去哪儿？！”高城红着眼睛急的团团转“不，不行，走！跟我上团部，你不能留下！我，我…”

成才一把抓住了高城，抿着唇，语气安抚的说：“连长，我不走。我跟团长说了，你调哪儿去我跟着一起。”

高城“簌”的一下猛转头，抓着成才的手都抖着，难看的脸色露出这几天难得的柔软神情，也不像平时一样嫌肉麻，暧昧。怔怔地点头，不住的说“好，好，一起。”

成才把手里的饭盒递给他：“那你吃点东西吧，你胃不好。”

高城稍微平静了一点，接过了成才手里的饭盒，坐下来吃。

成才就站着，看着他有点狼吞虎咽的样子，快要噎着了，就把打好的汤递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