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渊却已有些不耐,伸手一撩衣摆坐下,取过茶来呷了一口,道:“少给我扣这些大帽子,什么拯救苍生,什么天降大任,统统都是狗屁,你这和尚要走便快走,恕不远送了。”这已经是在明晃晃地赶人了。
怀悟却依旧没有马上离开的意思,而是继续平心静气道:“百年前加固这刀棺封印之时,老衲不才也曾参与其中,算是知情人之一。自龙牙重新出世起,四海龙族始终为镇压刀中的恶灵,避免它为祸世间而疲于奔命,刀棺也一直留在龙宫之中不曾现世。如今乍见龙君如斯悠闲地带着这刀棺游山玩水,实在是有几分好奇,也就忍不住多问了几句。”
明渊一口一口地喝着茶,似是在听,又似是不在听,直到将杯中茶尽数饮尽,才将手中茶杯重重往桌上一搁,缓缓抬头,一字一顿地对那怀悟道:“我说过,不要叫我‘龙君’——”
明渊虽面上不显,可慕白一看便知这人已是处在发作边缘,没多想便伸手按住了他紧绷的肩膀,轻轻按揉了几下,然后又倒了一杯茶送到他手边,这才转头对那老和尚道:“大师还是快去找找你那不知所踪的弟子吧,若他真去捉妖狐,恐怕是凶多吉少。”
老和尚听到“凶多吉少”四个字,不由得紧皱眉头,眉宇间凹出一道深深的沟壑。他叹了口气,目光看向已在慕白安抚下渐渐平静的明渊,缓缓道:“历代龙君无一不是自愿舍身,以大无畏之精神束缚恶灵,方能将龙牙镇压至今。可施主却似乎是被迫施为,心怀怨念,这种情形最易被邪物侵扰,实在不是镇压此刀的好人选。”
明渊冷哼着一挑大拇指,大声道:“说得好!说得好!大师当真应去趟西海,跟那些自己贪生怕死、却一心想着拿别人做挡箭牌的孬种们好生说道说道,趁早把这累赘收回去,想来天下苍生不在乎我的死活,我也不必将他们的命硬抗在肩上。”
怀悟脸上忧色更深,却也不再逗留,双掌合十朝明渊、慕白二人一礼,之后如秋叶般轻飘飘飞出画舫,踏水向岸边去了。
慕白见这唠唠叨叨的和尚终于走了,轻轻舒了口气,转头一边细细打量明渊的脸色,一边问道:“这画舫上可有酒,我去拿些过来。”
明渊被刚刚那和尚挑起了某些记忆,正是心绪不佳,随口道:“问这个作甚?你又不喜饮酒。”他性喜酒,自是希望身旁能多个酒友,早就让慕白试过稍饮一些,可惜这小修士对酒之辛辣甚是反感。
慕白支吾道:“我是不喜,可现下却又想喝了,难道不行吗?”
明渊脸上微微露出笑意,朝那两位女先勾了勾手指,示意她们拿酒过来。
待酒取来之后,慕白竟也不用杯子,拍开酒坛上的封土便递了一坛给明渊,接着自己也拿起一坛,豪迈地道了声“先干为敬”,捧起坛子便“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可才喝了没几口便被呛得不停咳嗽。
明渊知慕白是想陪自己借酒舒心,见他双颊泛红,心中怜惜之情顿起,一手拍着他的脊背为他顺气,一手将那酒坛接过放回桌上,笑道:“这可是十年陈的花雕,酒香馥郁,酒味甘醇,你这喝法简直就是牛饮,平白糟蹋了我的好酒。”
慕白原本就无甚酒量,刚刚喝得又太猛,现下只觉头晕脑胀得难受,也分辨不出明渊话中暗含的关心,只知道自己是被数落了,当下心中不由得委屈起来,愤愤瞪了明渊一眼,一把抢过桌上的酒坛,一仰脖就喝了个底朝天。
明渊来不及阻止,只得任由他去了,心中暗暗叹气,先是个爱多管闲事的大和尚,然后又是莫名其妙发脾气的小修士,自己这趟游湖是彻底砸掉了,等会儿还得照顾面前这只醉鬼,防着他一不小心步了李太白的后尘,失足落水登仙而去。
慕白一坛花雕下肚,原本刺痛的头竟然奇迹般地轻松了起来,甚至整个人都有一种飘飘然的舒畅之感,原本隐藏在心中的不快却似堵在肠子里,不上不下地让人难受,索性一指明渊,大声道:“你这个人简直不识好歹!”
明渊哭笑不得,却也知道不能和喝醉了的人讲道理,只得顺着他道:“是,我是坏人,我不识好歹,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