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岱岩此时已经能离了拐杖行走了,只是步履缓慢,动作僵硬,特意上前来拉着他的手勉励几句,又笑道:“你瞧你三伯,能动能走后反倒胖了起来,还得多谢你年前送来的山参灵芝。”
张无惮和令狐冲截了日月神教在长白山采参的队伍,两人坐地分赃,一部分送上华山为宁中则祝寿,另一部分都让他命人运到武当来了。
都是上上等的货色,实乃补身良药,千金难买。俞岱岩不讲究这个,对他这份心意却很是受用。
“不过是些野物罢了,能值什么呢?”张无惮眼中一派纯然的欣喜,“三伯早日好起来,是咱们整个武当上上下下的福气呢。”
殷梨亭走过来摸摸他的后脑勺,特别温柔地笑道:“好孩子。”说着想抽回手来,却感觉到张无惮掐了掐他的手心,微微使了个眼色。
殷梨亭心头一动,看张无惮已经扭头去跟俞莲舟说笑了,便没露声色。
等到了该送两个孩子下山的时节了,殷梨亭跟张无惮对了一个眼神,便出列道:“不如我送侄子侄女下山如何?”
张翠山本想自己送,却听张无惮先一步开口道:“不麻烦六叔吧?我上次向六叔请教的那几路剑法,正好还想请六叔为侄子指点指点。”
张翠山于是打消了念头,只道:“麻烦六师弟了。”
殷梨亭一路送至武当山下,张无惮神色无异地同他说笑,一直来到山下小村庄,才道:“阿离,你去跟娘亲告别吧,这一走还不知道几时能够回来。”
等殷离走远了,他才转头看向殷梨亭,神色有些奇异,轻声道:“六叔,这次我突然提出带阿离离开,是听闻胡青牛遇到了些麻烦——有一群伤势奇怪的江湖人士去找他医治,好似是他的某个仇家故意给他出的难题。”
殷梨亭听到这里,都没明白他为什么特意要跟自己私谈,倒还是很有耐心地听下去,却不料张无惮继续说道:“那几位江湖人士中,其中便有汉阳金鞭纪老英雄的女儿……”
殷梨亭大惊失色,冲口问道:“什么?她……她怎么了?”
“我倒是听爹爹说过纪女侠同六叔有婚约,再派人去查……却有人来报说纪女侠带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儿,两人以母女相称。”张无惮一边说一边揣度着殷梨亭的神色,声音也渐渐压低,“六叔,那小女孩儿姓杨,名叫‘不悔’……”
殷梨亭只觉头重脚轻,想走得近一些,却踉跄几步差点摔倒。张无惮急忙伸手把他扶住了,看他转瞬间满脸都是泪,不觉=口=住了。
他难得磕巴道:“六、六叔,你别这样,是纪女侠对不住你……你不要这般……”他想了半天,却觉无话可说,伸手摸他后背帮殷梨亭顺气。
张无惮此时身高已经同成年男子仿佛,殷梨亭趴他肩膀上嚎啕了一阵,深觉在小侄子面前这般作态实在丢人,便把他推开,一扭头向着山上跑去。
张无惮急忙道:“六叔,这么哭着上山,整个武当都要被惊动了!”
殷梨亭一想深觉有理,他都这么大了,哭着鼻子回去算什么样子,脚步一顿又往山下跑,听得张无惮又道:“这一片都是依附于武当的农户,认得您的人不少,这般哭着下去,同哭着上山,又有什么分别?”
“……”殷梨亭站住不动,泪眼婆娑地看着他。
张无惮叹了一口气,张开胳膊:“不是我说,还真就这一片人少。”
殷梨亭只好走过来,往他肩膀上一趴,拿袖子遮住脸,这才嚎啕大哭起来。
张无惮拿出小时候哄傻弟弟的耐心来,才算把殷梨亭给哄好了,看他泪染衣襟、神色惨淡的模样,只觉头疼,递上手绢去:“六叔,好些了吗?”
折腾了这么久还没看到殷离出现,估计是隔老远发现不对,便默默退开了。张无惮很满意她的机敏,殷梨亭刚才叨叨的那些话也不适合让第三个人听到。
殷梨亭性格中有很软弱的部分,哭完后虽觉羞赧,可更多的却是痛快,倾诉出来好受多了,这些话不能跟师父说,不能跟师兄弟说——当然更不能跟小侄子说,妈呀他怎么就都说了呢!
张无惮见殷梨亭神色莫测不知在想什么,轻声道:“六叔,不如您跟我们一块去蝴蝶谷,找纪女侠问清楚?”
“我确实该找她问清楚,她若早早告诉我实情,殷梨亭绝不会纠缠不清!”殷梨亭擦干净眼泪,又是伤心又是气愤,垂头半晌方道,“也好,既然是胡大夫遇上了仇家,再放你们两个孩子单独去,我也放心不下……”
张无惮道:“不如您先走吧,我们慢慢在后面便好。”
他这是体谅殷梨亭想尽快要个说法的心情,自有婚约至今,生生让人一拖便拖了十年,换谁谁不火大,幸而殷梨亭仁厚,只是单纯想找纪晓芙问清楚。
殷梨亭苦笑道:“不必着急,她女儿都八九岁了,我让人一瞒这么多年,也不差这一时半会了。”
当下他用溪水梳洗干净了,上山同张三丰告秉,不多时下山来,看张无惮已经准备好马车,正扶着殷离上车。
想到先前的失态,殷梨亭脸上一红,忙快步上前来,从他手中取过缰绳来:“我来吧。”
张无惮松手让给他,看他仔细将行李绑好,方道:“六叔,我请了个车夫,咱们只管高坐便是。”
殷梨亭往一旁看了一眼,见那侍立的车夫身形高大健硕,手背青筋暴起,显然也是练家子,便知定是天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