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子画浑身剧震,扶正她身子,颤声道:“小骨,你说什么?什么善始善……”最后一个字他怎么都说不出来了。
说起来“善始善终”并非是恶语,但在如此情境中,从花千骨口中说出来,却让他感觉到了浓重的不祥之意。
花千骨唇畔笑意温存,眼神中却带着无尽的悲伤:“我说的没错啊。你当年下山历练,在花莲村无意中救了我,原本,这件事渺小得不值一提。可是谁能想到,多少人的命运就此改变,又有多少天翻地覆的大事是从这里发端。时至今日,我自己也想不明白,于你,于我,于长留,于天下来说,这事到底算幸,还是不幸呢?”
白子画从没有这样想过,此时被花千骨一语提醒,他回首前尘,往事历历在目,一时竟然痴了。
花千骨看着他失神的样子,亦是怅然,却一径道:“可是不管是好是坏,我永远都记得墨大哥。我从小孤孤单单地长大,除了我爹以外,那是第一次有人那么靠近我,也是第一次有人保护我。”她语气缱绻,“不论后来发生了多少事,不管你我之间有过什么龃龉,都不能把那一天掩过去。”
她慢慢靠近他,神情缠绵,白子画几乎屏息:“我曾经对你绝望过,也说过很多绝情的话,可我从不曾后悔认识你,爱上你。只是有时候想起来,会有点伤心,觉得辜负了那日的相逢。”她微微笑着,伏进他怀里,“不过现在好了,你肯对我说这番话,我最后一点伤心和遗憾也都没有了。”
“小骨,”白子画愈发惭愧,用力抱紧她,“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我该早些告诉你的,我让你受了那么多委屈……”忽然香风扑面,一只素手覆在他唇上,将他后面的话挡了回去。
花千骨怔怔落下泪来:“师父,你以后再不要说这些话了,你吃的苦又何尝比我少。”她想起他背上累累的伤痕,泪珠零落如雨,“你……你为了我那么累,那么苦,我却都不知道……师父,对不起,我让你那么辛苦!”
白子画微笑了下,轻轻拍着她后背:“师父不辛苦,师父这不是没事么。小骨,别哭了,以后一切都会好的,”他想到日后会和小骨朝夕相处,甚至会如此时一般耳鬓厮磨,耳根处倏尔一热,“以后,我们永远在一起。”
白子画心中甜美,但也不是没有隐忧的:这一切似乎都太顺利了,以至于让他不敢相信。但细细想来,自花千骨还阳之后,她的言行举动样样都出乎他的意料。
那夜他自梦魇中惊醒,在桃花树下找到她时,仍记得她第一次醒来后散功求死的疯狂,他只道她既那么伤悲痛怒,大概还会对他发难,但只要她不伤害自己,无论她怎么对他,他都甘之如饴。可是花千骨就像被秋练骂醒了一样,对着他时心气已平,怨愤全无。
后来,他担心她已经伤透了心,耗尽了对他的情意,想到这个,他从心底颤抖起来,可是也没有。他情不自禁地跟她亲近时,她并没有避开他,甚至还有所回应,其中脉脉含情之处,竟有些像她以前待他的样子。
而他最深的担忧,还是怕和她之间嫌隙太深,根本无法弥补,终有一天,她会离开他。师弟平素跟他最亲近也最体谅他,可就连师弟都说他对小骨太狠心了。他一直惴惴不安,可没想到,小骨会那么贴心。当她说明白他的心的时候,他忽然想要流泪:他的苦衷她知道,他的无奈她理解,他的伤痛她怜惜……如果这就是爱,那他承认,自己已经无法割舍。
但即便如此,白子画还是无法安心,他总觉得小骨似乎有些过于冷静了。没错,她方才真情流露,也曾失声痛哭,可不管她情绪波动得多厉害,始终保持着一线灵台清明。
这种感觉实在太像一个人了——白秋练。
这女子行止随心,啼笑怒骂说来就来,即便后来权重,也没有分毫喜怒不形于色的上位者风范。可她在待人接物,尤其是处理事务时,却总能做出最冷静的判断和决定,丝毫不为情绪干扰,始终牢牢掌握着主动。就如同她的理智和感情能完全分开,两者各行其是一般。
白子画自然知道,这是不可能的,秋练会如此,只能说明她心性坚定,有着强大的自制力。而现在,小骨身上居然也见到这样的痕迹了,自然是受了秋练的影响。
白子画感伤不已,他此刻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原来,自己真的和小骨分开了十六年,那十六年里,是另一个人陪伴着她。
他又有些心悸,小骨心里似乎藏着一些事。他隐约觉得,她会像秋练一样,一旦心有定见,不论感情上如何纠葛,也会百折不回。
他下意识地去看花千骨,却发觉她正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花千骨细细地看他,似乎是想要把他的样子深深刻进自己心里。白子画正待询问,却听花千骨声音极低道:“师父,你其实不该收我为徒的。”
“什么!”白子画大惊,当日在七杀殿,是他们关系最紧张的时候。可即使是那时,小骨心心念念的,也都是怕他后悔收她入门下。可如今,她却……
“你不该收我为徒。”她又重复了一遍,眼神前所未有的清明。“得遇明师是天大的机缘,任何人想的都会是好好修炼,期盼有朝一日学有所成,能够建功立业光大师门。
可我……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坚持想做一件事,甚至不惜与朋友反目。但我所求的,却只是盼望能永远在你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