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至此,竹染已是一脸阴骘狰狞,语气十分不善。
花千骨的心脏一缩,竟为他的戾气所逼,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她直觉地感到竹染此时竟是动了真怒,心里一惊,刚才蓄积的气势顿时弱了下去。
竹染半生坎坷孤苦,所遇又皆是人伦惨事,因而磨砺的他乖戾偏激,无论对人对己都毫无半分怜悯之心。因此他那日欲救花千骨,使得居然还是以命换命那么极端的手段,可让不少了解他性格的人大吃了一惊,就连花千骨后来知道了都感到不可思议。
至于其中的缘由——究竟竹染是因为两人同为长留弃徒而同病相怜,还是念在蛮荒那几年的共患难之情,他既然自己不说,外人自然无从得知。可花千骨素来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的性格,一旦知道了此事,油然而生一股感激之情,隐隐的已将竹染当成了亲人,所以之前竹染对她口出恶言,屡屡讥嘲,她都没有放在心上。
而此刻竹染突然发怒,毫不掩饰对她的恶意,让她有些猝不及防,下意识的还有些惶恐。可几乎是同时,却有一股怒火逆势而上,冲进她心里,将那几分惶恐都打散了。
“你,你们这些人,为什么不论什么事都要问个配不配。与人相交贵在知心,配又如何,不配又如何!再说,我配不配,你们又有什么资格来评断?你们说三道四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自己配不配?”花千骨罕见地大声反驳,激动之下,声音都有些尖厉了。
若是竹染说的是别的,花千骨的反应定不会如此强烈,说不定笑笑就放过去了,可竹染却偏偏说她不配,正正触及到了花千骨心中最痛之处。
花千骨当年听的最多的话,大概就是这“不配”二字了。对于白子画收了她为徒的事,不知有多少人急不可耐地要发表自己的高见,这里面有人怀善意,有人持险心,可说来说去,也不过是“不配”二字。那些人面上毫不掩饰的鄙夷,一直在深深刺痛着花千骨的内心。可那时的她只能生生承受下来,然后拼命修炼,以期不给师父丢脸。
师父待她极好,他那么冷淡的人,却偏偏在她的事情上寸土不让,人前人后都维护她,不肯让旁人欺负她一分一毫。花千骨有时会想,明明我和师父可以好好相守,我们谁都不会妨碍,可为什么那些人非要来横生枝节。说到底,当年夏紫熏要杀她,除了生死劫这个理由,难道没有不甘和嫉妒在作祟吗?若没有夏紫熏阴魂不散的纠缠,师父又怎会中毒,又怎会有后来那一连串的悲剧!
花千骨积怨已久,此时冲口而出的这些话,与其说是反驳竹染,倒不如说是对以往所有看轻她,肆无忌惮说她不配的所有人的驳斥。
当年的花千骨不愿与人争竞,更怕给师父惹麻烦,有委屈也只是深深埋在心底,不敢吐露分毫。可这些年中她让秋练呵护惯了,也养出几分脾气来,竹染的话又说得难听,让花千骨久藏于心中的愤懑再也压抑不住,突然就爆发了出来。
她这罕见地一发怒,连竹染都让她骂得一愣,随即脸就涨的通红。竹染说话刻薄,可花千骨回击他的话也同样是针锋相对,噎的他一口气梗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的。这时竹染才真切地感到,花千骨真的和以前不同了,换了从前,这样当面打脸的话她断然说不出口,可看她刚才的样子,竟有几分像秋练噎摩严时的情形。
竹染喝道:“好,这才像个样子,也不枉了秋练的一番心血!”
“师兄?”花千骨吃了一惊,态度瞬间软了下来,呐呐道。
“你以为我说的不配是什么?身份、地位、还是修为,我告诉你,那些全是狗屁,不,是狗屁都不如。”竹染盯着花千骨,气势逼人,“可你若把这些屁都不如的东西放在了心上,甚至因此自怨自艾、懦弱怕事,那你才是真正的愚蠢,才是真正地不配!”
“师兄……”花千骨让他说的差点落下泪来。她低下头,半晌才抬起来,眼眶已然微红,道:“我一定会记住你的话的,再不妄自菲薄……”
“你不必急着感动,我的话还没说完。”竹染脸色依旧刚硬,不见丝毫柔色,“你别忘了,你和白子画在七杀殿时相处的情形,我全看在眼中,你为了白子画,多少次要死要活,我也很清楚。你是白子画的生死劫不假,可白子画又何尝不是你此生最难戒除的心魔!
你痛恨那些对你说三道四指手画脚的人,可他们思考问题的角度——讲究地位修为,讲究规矩lún_lǐ,这正是整个仙界看事情的标准。你如今厉害了,可以不顾及他们了,可白子画能吗?
哼,我以前以为白子画假仁假义,可看到你们在七杀殿里那纠缠不清的样子,我才知道原来他不是假仁义,而是真迂腐。真是白瞎了他那身修为,行事竟如此的优柔寡断,畏首畏尾!”
“师兄,你别这么说师父。”花千骨听他提到七杀殿,忍不住脸上发烧,又着急地为白子画辩解,“师父他是心中有敬畏,行事才会……规行矩步了一点,这也没什么不好。”
她虽然看重竹染,可竹染在她心里的地位又怎能跟白子画相提并论。听竹染这样说白子画,花千骨话在口边绕了几绕,还是鼓起勇气道:“你恨的人是世尊,我师父可没得罪过你,而且师兄你既然重回长留,就算,就算是叫一声尊上,也是应该的啊。”
花千骨说着说着,声音低了下来,可语气却十分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