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医正平日里面严肃待人,气势不出而已经足以迫人心脾,还怎敢对他稍有不敬。
众人都还清楚地记得上旬的那事。一名库房主事借酒对沐医正大动手脚,第二日便被束口裸身悬挂于高高旗杆之上,放下时冻得口唇皆白。送到军医房时,沐医正只是冷冷地说了一句:“这类满脑性事的人,让他自去火坑暖着,谁也不准医。”便真的没人敢为之医治了。
难以想象若是与之同住一帐,平日里少不乐磕磕碰碰的小摩擦,就算无意间得罪了他,可能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还有谁敢与他挤一张帐篷。
主事见状,懒得多理,一挥手,对若影道:“你就当沐医正的医童好了,也随他住一块。”
听主事作了定夺,一名年轻医童松了口气,走上前来拍着梅若影的肩膀呵呵乐道:“你叫雷双吧,正好正好!沐医正名含霜,你则名双,名字这么相像定是有缘人,当然要在一起住!”
另一个年轻人也道:“就是就是,你俩住一块,一个降霜一个打雷,都是坏天气,谁也不吃亏。”
说着,大家都轰笑起来。
梅若影听他们如此言语,心中一动,想起江湖上成名较早却行踪难测的一个人来。
沐医正……含霜……莫非是近年来在医界声名鹊起的后起之秀沐含霜?这人一向在南楚行走,想不到也被招募进了军营之中。
若影正疑惑间,山羊胡老头劈手丢了一团证明到李大牛怀里,道,“两头笨牛还愣在这干什么?有病啊?人已经带到,证明也拿了,赶紧滚吧。”
医房主事的脾气是出了名的不厚道,两个士兵只能讷讷地退下了,一边往外走,一边对同行了月余的青年依依惜别道:“你安心住着,我们会来看你的。”
“看什么看,看病啊,有病!”主事又骂了一句。
李大牛毕竟一介武夫,平日里好勇斗狠,刚才敬对方是军医所以恭恭敬敬,却哪里能三番五次地忍气吞声。大怒下在帐门前停了脚步,开口正要回骂,帐门的帘子却于此时被一人掀开了。
李大牛还待回嘴,突然惊觉帐子里顷刻间更安静了,医正医童们又若无其事地各做各事。对面的青年看着自己身后,暗黄的面色难得地僵硬了些。就连同来的战友也似乎情难自禁地扯住了他的袖子,低声说道:“沐医正回来了……”
回头望去,看到那张雅致却带着寒意的面目,这个粗壮的大汉不由也噤声不语了。来者正是沐含霜。
梅若影神态自若地收敛了表情,向对方躬身行了一礼,说道:“您就是沐医正吗?我是新来的医童雷双。”
高老头在旁边道:“从今天起他就是你的医童,随你住一个营帐。”
年轻医正不解地看向主事,主事却不理不睬地转头忙自己的事去了。
于是答道:“既然如此,那你跟我来,先安顿一下。”声音清淡,不失礼貌却又显得拒人于千里之外。言毕,不理会旁人,又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若影向余人道了暂别,跟在医正清寡的身后,向营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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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的突如其来大概说的就是这种情况,无法想象再度见面的一霎间难以言喻的心情。
这张面孔于他来说并不陌生,毕竟曾经几乎日日可见的人。
只想不到,竟然会在此时,在此地……而且是素颜。
当年他在泰山上总是掩面,即便揭了面纱,也会戴着一层人皮面具,面对自己时才是素颜相对。原来是因为他在江湖上用的是自己的真面容。
可是,他是什么时候学了医术的?
心底暗暗起了一股难以察觉的暖意。因为忆起一个并不宽厚,却总是雪中送炭的怀抱。还有弹琴论诗的平和日子,一日一日的过去,残留下淡淡的余韵。
至交好友,只怕莫过于此吧。
原来江湖上的沐含霜就是他,他就是江湖上的沐含霜……
只是,那张颜面上已没了往日的温暖,只挂着“闲人勿近”的冷漠。
为什么那双一向清澄温润的眼眸中,如今只剩下寒霜?
你究竟遇到了什么事,又为何会有如此改变呢?
林海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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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齐.毅州]
刘辰庚一行自充州军粮囤积处返回。
眼看暮色将至,驻扎的毅州大营极目可见,刘辰庚命其余兵将继续前行。再不理会众兵将的反对,自己驰马扬鞭,来到营外数里地的落云坡。
遥遥可以听见军营内传来的喧杂,还有自粗栅之内燃起的股股炊火,压抑已久的内心终于在独自一人时起了交杂。
下了马,缓步行着。这匹战马是他骑惯的,并不需牵引缰绳,自己跟在他身后。
刘辰庚一路上低头沉思,行至坡顶时才抬头四顾。只见四处都是残雪,在晚霞下反射着紫红的天光,暗恨自己的心乱如麻。
如今寒冻虽未解,但战事已经日近,迎战的准备也已经日近尾声。此仗双方都是准备经年,恐怕打起来后两国都要损耗不小的国力。
这是当然的,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
他当然知道,早在三年半前重返宫廷的自己,已经不是能自由掌握命运的江湖人士陈更了。
所以,他要想的应当是如何减小损耗,克敌制胜;而不是好勇斗狠,单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