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慈一只手撑着下巴,神情慵懒地摸了一下酒壶,温温的,他单手执壶,给天授帝斟满了一杯酒。
天授帝高兴了,真高兴。他家小九郎给他斟酒了……儿子给父亲斟酒,是家庭用餐常会出现的情况,这就叫父子天伦。
沐慈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天授帝赶紧制止:“九郎,你脾胃弱,还不能饮酒。”
沐慈没理会,放下酒壶,举杯在鼻尖闻了一下,抿了一口。这酒没有经过蒸馏,酒淡如米酒,可因为与桂花一起窖藏太久,醇香怡人。温着的酒暖暖的,又甜。
沐慈道:“良辰美景,与您共贺。”
天授帝把九郎斟的一杯酒喝了,又夺了沐慈的杯子,一饮而尽,道:“倔牛儿,等你好些了,再和父皇一起喝几杯。”
他记得太医对沐慈的叮嘱,完全忘记了太医叮嘱他不适合多饮酒,只觉得自己原本酒量好,一两杯淡酒完全没事。
这是不肯承认自己老了。
沐慈并不嗜酒,今天的日子很特别,他并不想在小事上与天授帝争执,闹得不欢而散。他又给天授帝倒了一杯,自己也满上,道:“您随意,我不喝,闻闻香气。”
天授帝见九郎终于开始接受他这个父亲的劝解,简直心情飞扬,又拿了杯子自己喝了……一直喝了六杯,沐慈不斟酒了:“您喝太急了,缓缓。”
天授帝看儿子关心自己,眼中氤氲湿气,渐渐迷离:“你和你母亲一样心善。”
沐慈没回答。
天授帝这些天憋了一肚子话,正不知该怎么说,没脸提。现在既然说到了,也有对儿子解释的意思,一打开话匣子就有点收不住。他指着独幽古琴,怀念地说:“桂花、独幽,都是你母亲的爱物。”
人都不在了,靠这些东西来怀念也没有意义。
沐慈神色淡淡,琴台就在他侧边,他伸手又胡乱拨动几下古琴,发出吭吭切切的杂音,折磨地天授帝耳朵发疼。
天授帝觉得好笑,又心里难受,凭他家小九郎的资质,本该是多么丰神俊朗的神仙人物,是他耽误了小九郎的教养,让这少年如今有些……任性散漫,不学无术。他起身坐到了沐慈的身边后,轻轻按住了那只调皮的手。
噪音戛然而止……
“父皇教你。”天授帝等了等,见小九郎没有挣开手……这是个好现象,终于可以一偿“手把手”教儿子的夙愿。
他心里乐开了花,整个人圈住沐慈。天授帝身型高大,很轻易把这个纤瘦的少年全部罩住,让少年靠在自己怀里,长臂伸出,开始弹奏一首古曲《凤求凰》。
古人流行父不抱子,如今父子两亲密依偎,远处的内侍和御林军纷纷感叹长乐王真是受宠。牟渔的眉头却拧紧了,直觉沐慈又不知道打算干什么。不然依他任性的脾气,身体不舒服,喝过酒就会回去睡觉的,不会留着还和天授帝弹什么琴。
天授帝手把手教了一遍,沐慈学东西都快。他硬性记住了每个节奏和天授帝手指的每个落点。沐慈学着弹,一曲《凤求凰》虽然有些艰涩,已经能一音不差。弹完一遍,沐慈又开始漫不经心胡乱拨动,制造噪音,并不继续练习。
慧极,却不感兴趣。
天授帝叹口气,只怕弹琴写字这种事,都被儿子归纳为浪费时间的活动。
“这曲子叫什么?”沐慈侧头忽然问。
“《凤求凰》,你母亲最喜欢的曲子……”天授帝想起这曲子,心里一痛,用脸颊碰一碰沐慈的额侧,寻求安慰,却只碰了一下,就被沐慈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