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氏洒脱地一笑：“入了这皇宫的女人，哪个不是身不由己，又哪里谈得上好与不好，你如今是皇贵妃了，又摆这样大的排场到我这儿来，该不会只是想问我过得好不好，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玉莹将手中的暖炉递过去，荣氏并不接过，而是说：“只有心冷的人才需要取暖，我的心早就死了，感觉不到冷，自然也用不着这些东西了。”

玉莹默默点头，道：“进去坐下说吧。”

曾经荣耀冠顶风头无两的皇太后只穿着一身朴素的旧棉袄，与锦衣华服的玉莹面对面坐在冰冷的榻上，宫女蹲在门外烧水，一时半会儿也喝不上茶，玉莹索性直接说道：“你可还记得两年前，也是在这样的天气里，你叫人把我从耀华宫里带了过来，说要收我为义女？”

“这么久以前的事，我这个上了年纪的人，早就不记得了。”荣氏轻描淡写地道。

玉莹碰了个钉子，也不气馁，而是继续说：“当时我想不通你这么做的用意，可后来先帝派人把我叫到万晟宫，赏了我一碗红花，我忽然就想明白了。”

荣氏仍旧不动声色，眼睛却轻轻地眯了眯，眼角的皱纹随之加深了几分。

“在这个皇宫里，男人有男人的抱负，女人也有女人的野心，”玉莹缓缓道，“男人坐上龙椅就算是登峰造极了，可女人却不同，皇后之上，还有太后，太后之上，还有太皇太后，不论台前的君王几经更迭，有手腕的女人只会如万年松般屹立不倒。”

“先帝是你的亲生儿子，他的心肠有多狠毒，你想必比我更清楚，他岂能容你端居太后之位，事事对他指手画脚，而你自己——也不甘于做一个被儿子制约的太后，所以你就想到了我。”

她说到这里，荣氏忽地轻笑一声：“皇甫玉莹，你果然是个聪明人，比你那个妹妹强了一百倍一千倍一万倍，康敬绎那样一个无脑匹夫都能被你调教成如今的模样，如果当初嫁给颉儿的人是你，或许我们都会过得比现在好。”

玉莹淡淡一笑：“不可能的，你想多了。”

玉莹的本意是自己嫁给了康敬颉，她们俩只会死的更快更惨，但荣氏似乎是会错了意，笑了起来：“你既然识得穿颉儿的真面目，自然也不会愿意嫁给他，我不过随口一说，你不必放在心上。”

“说吧，你来找我，是不是康敬绎出事了？”

玉莹忍不住吸了一口气，肋下传来刺痛的感觉。她一直知道荣氏是个聪明女人，从她当了皇后以后没有刻意排挤为难康敬绎便可见一斑，想要成为一个掌大权的皇后、皇太后，单靠打压对手是不够的，要懂得平衡各方势力，留着康敬绎，便能牵制康敬颉，康敬颉要想彻底除掉康敬绎，就少不了要依靠荣家，依靠她，荣氏巧妙地利用了康敬绎，来实现自己对儿子的控制。

只可惜敬宗皇帝老来糊涂，帮着康敬颉把康敬绎流放到了燕州，害得荣氏精心策划了多年的机关一朝报废，如果不是后来康敬绎起兵造反，康敬颉无暇与她窝里斗，只怕荣氏早就被自己亲生的儿子算计死了。

荣氏面带微笑，似乎充满了兴趣：“荣家已经垮了，你来找我，无非是因为我是先帝的生母，这一点对你来说又用？你想要我做什么，又能给我什么？”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气，玉莹长出一口气，不再与她绕弯子，而是直截了当地说：“我要去凉州，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甚至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我要你以太后的身份站出来，替我垂帘听政，替我照顾我的儿子和女儿，如果我和应融任意一人能够回来，你后半生可稳坐太后之位，不说执掌大权，但我们必不会像先帝那般处心积虑要过河拆桥，我们会将你当做太后去尊敬。”

“如果我们都回不来，那么……皞儿作为太子，理当登基称帝，而你，就是名正言顺的太皇太后。”

荣氏冷冷地看着她：“你就不怕我把你的一双儿女都杀了？”

玉莹挑眉笑道：“那你这辈子都做不了太皇太后了。”

荣氏沉默了半晌，又问：“我不明白你为何选择与我合作，我虽然被软禁在延寿宫，但对外头的事也并非一无所知，康敬绎为保你们母子平安，把驸马和江州侯都留在了京城，你完全可以将儿子托付给他们，江州侯是孝怜皇后的兄长，康敬绎的舅舅，由他做摄政王，不比我这个空架子的太后要来得实在？你是不是还有别的要求？”

“有，”玉莹当即说，“我要你做的事一共有三件，第一件，出来主持大局，稳定朝堂，第二件，我去凉州的这段时间，你要替我圆谎，就说我染了病卧床不起，太子由你代为照料，娴儿我会交给长公主去照顾。”

荣氏又露出那似笑非笑的表情。

“第三件，我要你站出来告诉天下人，康敬颉早就已经死了，现在在呼蒙托儿的那个不过是郭子偃培养的傀儡，是他企图挑拨大楚与西域各国不睦的一枚棋子。”

玉莹说完后，定定地看着她，等待她的答复。

而荣氏并没有如她先前所预料的那样，愤怒，惊讶，或者嘲笑自己太过天真，然后一口拒绝。荣氏只微微蹙了下眉心，便给出了答案：“好。”

玉莹不觉有些惊讶，还以为需要费点唇舌才能说动她，哪不曾想荣氏竟然直接答应下来。

荣氏的表情平静得不像是在与人商量如何处理自己的儿子，倒像是听到一句“今晚吃小白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