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石虎肉更妙,细密油花入口而融,纯正肉香里带着丝酥酪味,加上李纨洒在面上的点点青盐,更带出滋味。他这头闷头吃着,李纨换着花样往炙子上搁东西,雉翅虾段鱼块,撒盐磨椒淋汁,咸鲜椒香酱甜,足把那几个大盘都吃得见底才缓了筷子。
李纨又给他倒上一杯青莲露,贾兰喝上一口,呼出一口气,好不满足,一时没忍住,打出一个饱嗝来,立时大大红了脸。李纨拍拍他手笑道:“无事,无事,吃饱了的缘故,自然而然的事儿,有甚可羞处。”
贾兰低声道:“嬷嬷见着又要急了。”
李纨知道闫嬷嬷规矩向来严的,便不由得多说两句,道:“这规矩,原先都有根儿的,没有没来由的,这吃饭的规矩,‘食不言寝不语,细嚼慢咽,勿过食’,都是为了保养身子;这打个嗝儿,是吃得过饱了,或是吃猛了存了气,是以才有对着它的规矩,却不是有嗝儿还不许打的,那就拘泥了,反了,倒伤了身子了。是以,咱们要讲规矩,还是得打根上讲。这‘过食’嘛,我也有不对,看你吃的香,就不小心喂多了。”
说了又笑,贾兰细细听了李纨的说道,心有所悟,也不盯着那嗝儿了,倒得了空问:“娘,这都是哪儿来的?寻常都没见过,嬷嬷他们吃什么呢?”
李纨给他夹了两块刚淋了酱烤好的花菇,答道:“就是不常见的,才说是私房呢。嬷嬷们吃的有那两样羊肉。”贾兰听说如此,指了那玉角羊的羊肉盘子道:“这个味儿也好,细嫩,香,原先也没吃过的。”
李纨笑道:“咱们这里好些东西都不是府里寻常有的,偏东西也不多,且这些东西,肉劲儿大,平常人吃了不易消化,你如今倒可以吃些了,反有些好处。只是看在旁人眼里难免多事,这才说了,让你别到处嚷嚷去。”想了想又加了句,“便是跟菌哥儿也不要多说。”贾兰想起早先那搅风搅雨的泡澡药包来,还有害的贾菌几乎没命的炼体术,当下点头连连。
不说李纨院子里的这个小小暖炉会,那头贾政与众清客相公饮酒听戏消磨了大半日,晚饭也只在书房喝了些清粥,还未消得残酒,往内院里去,原不想对着王夫人那张木脸,便去了赵姨娘那里。却听了几句府里物用之说,往贾母处问了安后便往王夫人院子里去了,不知说了什么,晚上到底还是歇在了赵姨娘屋里。
转日周瑞家的领了婆子给赵姨娘送去几块银鼠貉子皮并两个哆罗呢的尺头,出了院门回身瞟一眼往门角啐了一口,拿牙风呲道:“什么东西,还雪褂子呢,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跟着的婆子马上跟话道:“咱们太太就是太慈善,若都这么想什么就要什么,要什么就给什么的,可成个什么话儿!”
周瑞家的恨道:“也不看看什么物儿变得,整日里盯着宝二爷比,那能比么?!就会拿枕头风吹,打量太太面慈心软好拿捏呢。”另一个婆子道:“要我说啊,捡两块羊皮给了就得了,太太就是心慈!”
周瑞家的努嘴道:“你们知道什么!这府里哥儿的例里头本就没这些个!她非要,难道还让太太为了她破了祖宗规矩了?!可不是只能拿太太的嫁妆贴补他!”
那婆子听了念佛道:“喔弥陀佛,竟挤兑着迫要太太的嫁妆私产来了!要我说啊,也是老爷耳根子软……”“呸!”
周瑞家的啐道,“这话你也可乱说的?!主子哪是咱们能议论的!”几人一路小声说着往院里给王夫人回事去了。
晚间贾政到主屋用饭,王夫人便道已将雪褂子用料给赵姨娘送去了,贾政听说也不再多言,用完了饭,稍歇片刻便往周姨娘处去。周姨娘烹了茶,贾政最爱这一口,说些闲话。
刚说起这两天的大雪,周姨娘淡淡道:“这一场雪生出多少事来。前日想串个门子,倒撞上环三爷跟他姨娘起急,却是为了见着宝二爷的什么大衣裳的缘故。我倒想劝两句,奈何都不会听。太太由来最是公平公正,凡是份例上的一丝一毫也不会差了谁的。宝二爷也没有不同。
分例外的是老太太舅太太赏的,小孩子得人意儿,还能禁了亲朋喜欢?这就闹了起来,可要怎么着呢?难不成问到老太太舅太太旁的亲戚太太面上去,问怎么没有环三爷的份儿?都不知道怎么想的,实在让太太难做。
这不,今儿就看见给打点了送去了,这公中份例是没有的,那这些东西打哪儿来?可不就只能是太太拿私房贴补了!也就是咱们府里了,有这么慈善的太太。”
贾政听了,原本松下来的面皮渐渐地就绷紧了,周姨娘蹙了眉掩口道:“该不是老爷说了什么吧?”
贾政赶紧摇头道:“我能说什么,咳,咳,不过没想到你说这私房份例的事儿。”
周姨娘又给他筛了茶,叹气道:“老爷衙门里头外头的事儿多,哪里晓得内宅的琐碎,可不是都有规矩的,若是哪个想要什么就要什么,谁还敢管这个家,毕竟,人心哪有足的时候……”贾政听了若有所思,第二日就宿在了主屋。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