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着尖锐的冲喊声,给她的电脑包边缘以微微的震颤感,径自往前狂奔的从头到脚一身粉红色耐克装扮的小女孩,一举成功地将祁安仍然笑着的视线引向了自己。后面追赶着小女孩的年轻女人,兴奋而欢快,在出口制止之际破了音。
所有任一性质的行动都该有个适可而止的完结点。所有水滴终究以特定的形式渗进空气里。祁安踩着隐形的垂直直线,走进以透明玻璃从圆柱形中心线上分隔出一个个小小区间的旋转大门。
旋转的空间里,空气却似乎停止了流动,寂静而沉闷。有人不断地抬手看手表或看手机,甚至有将以奄奄一息的速度移动着的透明玻璃狠狠推一把的冲动。步调被旋转速度控制着往前挪,低头看着脚下的小碎步,余光瞥见左边同样慢慢移走的人,祁安竟然由此生出一种将要和他们在这个空心圆柱中永远地绕转下去的真实感……
如此思考着,从旋转门中出来时,祁安才惊觉自己已经在里面饶了足足三圈半。
第一次用挂着衣服的手扶着透明玻璃门看着旋转着的中心点跟着走,不禁顿生一个想要进一步了解旋转门工作原理的念头。在这些自动化的装置中,人的身体往往处于被动状态。第二次同样扶着透明玻璃门往前小步移走,不过视线是向圆柱形旋转门之外投射。
大厅里面的粉红小女孩已经被禁锢在了追她的女人怀里。往内部一目掠过之时,已不见也许可以以摄像爱好者称之的黑衣男人。她还一直在里面寻找着某个身影,也许是拍照的人,也许是类似眼镜老人的人。不足为奇也无须介怀,总会真正有人铺设出属于他自己的真正神出鬼没般的行踪。一个照面即是一种无言而寂静的缘分。
旋转门内确实安静,听不到时间跳跃的喧哗,只有门移动时与某物的摩擦声。急不可耐的人也只能静下心来等着它自己静静地绕完弯。如此自动化的装置,似乎是一个可以柔和个人带着尖刺棱角的心性的地方。随着晕乎乎的感觉的滋长,所有由外界移接到自我身上的复情杂绪,都被旋转着的透明玻璃顺着半边抛物线的方向路线往外抛洒。几乎感觉不到自身的存在,好像己身便是旋转玻璃门的一部分,在各个角度各方面向上流连忘返。忘掉的人,消失掉的人,被牵扯出的情感,甚至失衡的健康状态,统统罢了,自己不过这里的一个部件。
第三圈开始,祁安无所依凭地和前后两面透明玻璃保持一定的距离,以旋转玻璃门的转速匀速向前移动着脚步。她知道小隔间里不止自己一个人。身子右边直立着一个身着红色长款过膝羽绒服,烫一头亚麻色大波浪长卷发的高挑女人,她无意间的余光扫到了旁边女人艳红的嘴唇。女人手拿金色手拿包置于胸前,不断地摇晃着以表明她的不耐烦。凝滞的空气中从她一进来就开始弥漫开较为鲜明的香水味,说不上刺鼻,浓淡倒是恰到好处的适宜。怎么欣赏都是一个令人心旷神怡的都市时髦女人。半圈的绕转时间里,空气中的香水分子随着红衣女人的动作出现明显的流动趋向。她频频地拨弄着长卷发,还时不时地往她这边转头向后观望。长卷发也散发着怡人的馨香。
祁安没有看到小隔间里第三个人的身形面貌。只是那让人无可忽视的存在感就如同旁边红衣女人的香水味和洗发香波味一样的强烈。那人不在她们两人之间间隔的正后面,而是急着赶此趟末班车一般在这个小隔间的入口即将转走之前一把抓住机遇似的搭在了离她只有一步之遥的身子后面。正常状况之下,她对亲近身边的人一向神经敏感,而身后的男性气场则太过强烈。
祁安感觉有人正掐着自己的脖子再拎住胳膊将她往上空提,她的双脚已经静止不动地远离了地面,空间不正常地旋转了起来。她已经就要一不小心完全失去关于自我的存在状态的正常认知。提醒她其实自己正在前进走动的,是身旁红衣女人高跟鞋狠狠般踩地时声声落下的笃笃声。身后那人的气息相较旁边的女人,似乎已经过于温柔,如果他真是一个男人。
祁安一挑右肩,使电脑包的背带更加往肩膀里边靠一些,却感觉动作竟是那样青涩得不自然。好像动作本身并不是她自己做出,而是旁边有谁用力戳了一下她的肩膀而使之剧烈抖动的。自己作为对肩膀的运动拥有主动权的所有者,却要被动地承受着那一下让自己心生尴尬的动作。提着帆布袋的手握上电脑包的背带继续走,仿佛要重新与保持着一定距离的透明玻璃融为一体,而忘了自己也是一个想要通过这个永动的旋转门出到银行外面去的个人。
在有一个人进入前面的透明玻璃小隔间的地方,祁安感觉到右侧的红衣女人开始频繁地踩动高跟鞋,而后随风刮来一股四下飘溢的香水味。接着是自己转头看到的,全身上下黑色系服饰的高大男子的背影。后脑勺帽子下的亚麻金色短发闪耀着健康光泽。从旋转门内离去的男子,脚上蹬的是一双有着白色耐克标志的粉红色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