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泽嘴角一扯,笑了笑:“你……歇一会再走。”
他将手中的皮质公文包平放到楼梯最高一级的台阶上,“地上凉,坐这吧,压不坏的。”
舒容予没有动,定定地凝视着他。
就在顾泽以为他又要婉言相拒时,舒容予闭了闭眼,当真走过去坐下了。顾泽瞧着他摇摇欲坠的样子,在一旁扶了一把。男人身上冰凉。
顾泽咬紧牙,胸口似乎压着一股难平的气血。他挨着舒容予坐下,眼睛望着楼道的窗口目不斜视,也不再开口。
时间悄然流逝,周围安静下来后,只听见舒容予的呼吸声,规律地一起一伏,一起一伏。
过了不知多久,久到顾泽开始猜想舒容予会不会睡着了。他转过头去,却见舒容予直愣愣地盯着前方,眼眶干涩。
“前辈。”
舒容予眨了眨眼,缓缓转向他,露出一丝惯常的微笑:
“有烟吗?”
“……啊?”顾泽没反应过来。
做他们这行的对嗓子格外注意保护,除非本身特色就是沙哑的烟嗓,很少有人会去碰烟。
舒容予等了几秒,自嘲似地笑着摇摇头:“是我糊涂了,怎么会有呢。”他一手搭在楼梯扶手上,慢慢站起来,“谢谢你。”
“……不用。我也没做什么。”顾泽跟着站了起来,“前辈,今天就别去医院了吧?”
舒容予低低一笑:“要去的。”
只是一瞬间发生的事。
顾泽的瞳孔微缩——他从舒容予的尾音里,听出了压抑的苦涩。
这是他平生第一次听懂舒容予。
顾泽平复了一下心下的悸动,才说:“那我陪你去。”他一笑,“可惜偏偏是今天车子送去修了,不能送你了。”
“不用——”舒容予下意识地就要拒绝,下一秒却被后半句转移了注意力,“你的车怎么了?”
“啊,没什么,”顾泽不轻不重地说,“昨天出了个小车祸。”
他依稀感到全身的血液都向耳梢涌去。
“车祸?”
音调比平常拔高的那半度之差,真真切切地落入了耳中。刹那灵犀,如同竹露滴落溅起的微光……
“严重吗?你没受伤吧?”舒容予浑然不觉顾泽正在经历的事,顾自担忧地问询。
“没有。”顾泽突然觉得嘴角在脱离控制地向两边咧开,他必须费尽力气才能将它们压下去,“没有,我没有受伤。只是追尾而已。”
☆、地铁(已修)
结果是顾泽陪着舒容予上了地铁。
舒容予几番推托不过,最后还是在顾泽说“音频的事情我好像有头绪了”之后,才默许下来。
此刻两人站在拥挤的车厢里,扶着同一根直杆,身周还围了一圈人,胳膊腿脚随着地铁的摇晃不断互相碰撞。顾泽提心吊胆地看着舒容予不敢移开目光,生怕他一推就倒了。
这样的环境下,必须靠得很近才能讲话。舒容予凑在他身边微笑着开口:“说吧,听出了什么?”
顾泽整理了一下思路,张口先问:“前辈,那段音频的最后几秒钟,是不是被你截掉了?”
舒容予的笑意变浓了:“看来你是知道了。”
顾泽顿觉心中一阵轻松,接下来的话也多了些底气:“我猜那最后几秒钟,应该是撞车声。说起来,这还要感谢昨天那次追尾,让我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他眯起眼回想当时的景象,“我在追尾的前一秒还在跟人通电话,事情发生时,脑子里一片空白,回过神来才发现电话还没断,那头的人正在问我怎么了。
“影视作品里,人们遇到突发情况时总喜欢惊呼。但在现实中,受到惊吓的那一刹那,除非是训练有素的人,否则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我在追尾时突然住口,对方却不明情况,因为在那之前我的语气一直都很平静,不曾给他任何暗示。
“既然那个音频是某个电影片段,如果按我之前的推论,那个女人在被车撞飞的时候,应该会惊呼——当然,也不排除那部电影摒弃了这声惊呼的可能性。但无论是哪种情况,起码在此之前,在她还没有预料到会被撞的时候,她的语气应该是没有变化或者走势平稳的,直到她发现异样的那一刹那才会戛然而止。”
顾泽停下来看了舒容予一眼。对方眼中写着不容错认的赞同与欣喜。
他知道自己终于抓住了问题的关键:“回去之后,我又听了一遍那音频,却发现女人的语气并不是我所想的那样……之前我一直以为,听音频时不断累积的暴躁感只是我的错觉。但其实那不是。从她说的倒数第六句话开始,每句话开头的音调都比前一句上扬几度,句子里的重音也比前一句增多几处……
“她的声线很低,语速又一直很快,以至于我直到最后才发现这个变化。她是突然间发怒的,而且,怒火很大,倒数第二句开始,已经是低吼了。
“她在刹车声响起之前就失去了理智。还有一个细节——刹车声是在她住口之前的一秒钟出现的,也就是说,她并没有因为这个情况而受惊噤声。
“她是故意的。
“联想到背景音从一开始就比她的语声低弱很多,我才明白过来,她不是在车外,而是在车里。那声刹车不是她的,而是别人的。
“那个女人……自己撞上了对面驶来的车子。”
地铁里开着的冷气,似乎随着这一句论断又降了一点温。明知道自己说的只是电影情节,顾泽还是升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