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掂着那两本书,不轻不重地喊了声:“李冬行,过来!”
就坐在外面的人蒙召即到,看了看那书,眉眼一弯,笑着说:“师兄,这两本是老师推荐的教材,写得好。”
说这话的时候,李冬行脸带红光眼含期待,就差背后竖起根尾巴摇啊摇,摆明了想等程言表扬。
程言憋了会说:“你怎么知道我最近在看这些?”
李冬行:“师兄前两天去医学部图书馆,借的是我的卡。”
程言反省了下,他一定是太习惯使唤李冬行,居然把这茬忘了。
他只好收下那两本精神病学入门书籍,随手翻了翻。
李冬行又体贴地说:“师兄,其实如果你有问题,随时都可以问我。”
程言把书“啪”地一合,挥挥手,对李冬行说:“近点。”
李冬行一脸莫名地凑过来。
程言盯着李冬行的脸,目光绕着他的额头缓缓转了一圈半,定格在耳朵往上一点的位置,伸出手比划了下,冷飕飕地开口:“问有何用,能切开看看最好。”
李冬行坚强地挺住了没有后退,就是鼻梁上沁出了一层薄汗。
最初说这句话的时候,程言只是想开个玩笑,可真说完了,他又觉得似乎有那么点道理。
若论对这病的精神病学原理的了解,他怎么都比不上李冬行自己,但要是书本上的知识真能起到作用,李冬行自己就能控制病情,哪里需要他的帮忙。
程言老本行正是研究情节性记忆,他想起每次小未和暴力倾向人格出来的时候,李冬行都似乎记不得发生的事。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到底为何会引起记忆断层?难道不同人格的记忆存储与提取存在神经通路上的分离?因为人格切换导致的失忆,与生理伤害导致的失忆……又是否存在差异?
他换了个思路,好几天盯着李冬行的眼神都有些诡异,专注中带着几分狂热,连穆木都察觉到了。
“喂喂收敛下。”她举起手在程言眼前晃了晃,“擦擦口水,别那么像个痴汉,丢人。”
被盯着看的人腾地脸红了。
程言恍若未觉,一把抓住李冬行的手腕,说:“来来下午扫描室有空,我们先给你扫下海马旁回的结构成像。”
穆木一爪子拍开程言,骂道:“少来,这是你师弟,不是你养的那些猴!”
程言把手揣回去,啧了声:“真可惜。”
穆木斜他一眼:“我就知道你死性不改,怎么突然善心大发对冬行这么好,敢情是打算养肥了绑上手术台啊?”
“是啊是啊。”程言随口附和,一边往外走一边招呼李冬行,“走了走了,回去路上多买点肉,要听师姐的话乖乖把自己养肥,知道不?”
李冬行笑得一脸灿烂,居然还真应了声,听话地跟上去。
留下穆木站在原地,摇头默念:“要完要完,小白兔被程大灰狼骗走了。”
其实程大灰狼倒没惦记着李冬行身上那几两肉,而是惦记着郑和平做的。
为了感谢程言不计前嫌,郑和平卯着劲儿给两人做大餐,从偶尔为之到一周三四回,没多久下来程言和李冬行体重都长了好几斤。
程言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也会被食物收买,全然把之前下定的不让李冬行干活的决心抛之脑后。
他并不打算向穆木或者李冬行承认,在郑和平慢慢地、把他从外面买的大小锅碗瓢盆搬进程言家里,将那三四平米不到的厨房填得越来越满之后,程言偶尔会觉得,自己待了好几年的这个屋子,终于有那么一点点像家了。
那种从未有过的安逸,带着柴米油盐的烟火气,逐渐渗入了程言的生活,让他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
白天有空的时候,程言还是会带着李冬行一起去找范明帆下棋,好几次撞见田竹君和他奶奶,一来二去的,田竹君倒是和他们越混越熟,只要他奶奶不在,这小子就会打开话唠属性,从中文系的课有劲没劲扯到小红楼底下野猫有几只,唠唠叨叨碎嘴的程度怕是连郑和平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过只要田老太太在场,田竹君就立刻变成拔了毛的鸭子,不仅不敢叫唤,连扑腾的劲儿都没了。
又是一天周二,程言从生物楼回来取东西,恰好撞见范明帆站在走廊上,想起这时段他本来该有病人,就随口问了问情况。
“田瑾一般从来不迟到,今天也不知怎么回事。”范明帆朝小红楼外张望了下,“如果是小田耽误时间,他今天可惨咯。”
范明帆所猜之事从来都很准。半小时后,程言拿完东西从楼上下来,正好就瞅见田竹君垂头丧气地站在诊疗室门口,一副面壁思过的模样。
程言正好路过,跟他打了声招呼,问:“怎么了?”
“程老师啊。”田竹君的脸都拧巴成了苦瓜,“我今天有事耽搁了,没准时接我奶奶来找范医生,她气得不行,一回出来准会把我骂死。”
他说着就打了个寒颤,两只手互相搓了搓。
程言瞧见他手上沾了好多泥,连衣角上都蹭了不少,问:“你这是跟人打架去了?”
田竹君低头看了看,差点跳起来,嚷嚷道:“完了,我还忘了洗手!我奶奶刚一定瞧见了,待会一定要说我衣冠不洁毫无君子仪容,我又要罪加一等……”
他着急地团团转,忙着去洗手,差点一头扎进女厕去,幸好被程言拉了回来。
这和田竹君聊了几次天,程言也不奇怪他为何这么怕自家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