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箜篌桃花
四月初七,流风亭。
正是盛春,桃花艳极,将近凋落之时。
浅色胭脂也及不上桃花半分天然颜色之美,然而这满林的娇嫩颜色,却也被流风亭中一抹淡青,减去了几分夺目。
那青衫是那样的淡,又是那样的雅,青衫白腕无端却又勾出一段秀丽来。
而这青衫客的身旁,架着一具朱红色的凤首箜篌。
闻青并未忘记与谢紫四月初七,流风亭之约。
故而一早在此等候。
流风亭上桃花压枝、落英缤纷。
端坐了许久,也不见谢紫的影子,闻青倒是半点不急,悠悠然坐在箜篌旁,索性事先拨弄起来。朱红色的凤首箜篌,通身有木色雕花,看上去十分精致绮丽,闻青十指一弹,便在箜篌弦上如行笔弄墨一般弹奏起来。
桃花艳美,飘落时不禁让人觉得那一抹桃花香仍缭绕于衣襟上。
闻青的手那样纤长而干净,像是精心用玉石雕磨出来,连落花拂过掌心,也要被这手摄取七分艳色,一株桃树开得极盛,花枝垂落,恰一场花雨。在落花飞红间,闻青闲坐小亭内,青衫幽寂,素手拨箜篌。
朱红的箜篌精巧工丽,在闻青掌中化作天上音曲,只觉箜篌声缠绵复又轻灵,妩丽化为清越,时如金石干戈,时如浅吟低唱,闭目听曲,仿佛能看到山川江海、明月艳阳、星垂平野、十里莲香、三秋桂子、塞北胡天狂雪、江南清嘉柔亮。
世间种种,尽数浮现。
令人惊叹,失魂丢心。
好似一世之悲欢,人生之无常,星移物转、天地变换都凝结在这箜篌声之中。
箜篌圣手、乐士无双。
不知何时,谢紫竟然已立在流风亭外。
他听着方才那一曲,脑中便出现了这八个字,不由抚掌大笑,笑声中难言的称赞与惊艳。
一曲箜篌尽,谢紫缓缓步入小亭。
闻青见他来,不由笑道:“原来你已经来了。”谢紫见闻青面上笑意敛住一片水色烟光,不由心旌摇曳,面上亦是一片明丽的笑:“你这一曲,足以叫人销魂断肠了。”
他说得暧昧,艳词丽句,煞是轻浮,但闻青并未恼怒,只是淡笑。
忽而眼前乍现一枝春红,温情诧异抬眼,却见谢紫已折下一枝桃花,指间捏着这枝花,将其cha入箜篌两条弦之间,春风中,桃花簌簌,落满箜篌,果真是风月无边。
“闻青,你这一曲箜篌,足以瘦损满林桃花。你说我今日听你这一曲,只觉得此曲过后,纵满眼春guang也成了黯然荒芜,可叫我以后,怎么听得进别人的曲呢?”谢紫笑得明艳,江南春华在笑容间暗淡,却被几分无赖,坏了他一身风雅。
“不如,你就跟着我一辈子,我只听你一个人,弹曲子给我听?”谢紫勾唇反问,眼中霞色比桃花胭脂更艳丽,流连了一段风月去。纵清雅淡然如闻青,听了此言,看了此举,也得不经意起一丝波澜。
“谢兄玩笑了,在下这般雕虫小技,哪里入得了你的眼?”闻青浅笑,眉眼间一笼烟雨一段风雅,一双眼里眼波如水,清澈而平和。
谢紫悠悠浅笑:“我没开玩笑。”
闻青闻言笑意微冷,如月光下的清霜,他微微抬眼,眸中的深潭也起了涟漪,映出一片山石青翠:“谢兄,这一曲箜篌之约而今我已践行,就此便可别过了吧。”
谢紫轻笑:“听说闻兄此去是要去佛觉寺?”
闻青眼中寒光闪烁,面上却还是温润的样子,笑起来一片秀丽雅致,还带着一点微微的、不易察觉的隐忍:“你已找他探过我的底细了?”
谢紫有些无辜地抬首,笑得灿烂又无端有几分无赖:“我只是关心你啊。”
闻青头疼地揉了揉额角,看来他是甩不掉这个包袱了,便问道:“谢紫,你为什么要跟着我?”
谢紫看着亭外繁花开而不绝,不由温柔了眉眼,道:“我并不是跟着你,只是他难得放我几天假,出来郊游踏青,想找一个人结伴同行。”
闻青冷笑,郊游踏青?这谢紫分明清楚,闻青所要做的事情,是让这一片旖旎春华染上鲜血,是要让那些人在青天艳阳下目睹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这样的借口,谢紫拿来骗人未免太可笑了。
“谢紫,虽然你是他的人,但并不是说我就会对你再三忍让。”撕裂开一层如烟雨般淡雅的面具,露出的内里坚韧而隐忍,甚至有几分狠辣和绝情。
这就是他……挂念了七八年的人。
谢紫顿时觉得有些泄气。
“闻青,我只是觉得,你这样一双手,实在不适合染血。我可以帮你啊。”谢紫眼中流光转艳,一片明丽倏忽暗沉:反正,我已经满手鲜血了,再多一点也无妨。
作者有话要说:
☆、明悟与否
又是一日晴光潋滟的好时候。
小沙弥扫着庭前花,却听到了叩门声。
佛觉寺地处偏远,藏匿于深山之中,时常有鸟来做伴,却不见人烟。
将扫帚放下,小沙弥开了木门,但见两位公子,一青衫,一紫衣,立在门外,一个面色温柔沉静,另一个却是笑意盈盈。
“两位施主有何贵干?”小沙弥行了一礼,淡淡问道。
闻青勾唇,眉眼间烟雨似乎愈发朦胧,带着一丝丝的凉,又带着一身的风骨:“只是路入深山,来此踏青,想留在佛寺暂居几日。”小沙弥笑着引二人入内,有时候,偶尔也会有来山中踏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