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云架虽说不是什么名胜,却也风景秀丽。沈百翎时时到山上去,一是为了采些药草给母亲疗养,二还有些赏赏名山大川的意思在内。
这日他在紫云架上发现一处斜洼地,里面天生天长着好些灌木也似的低矮小树,枝上无花,却生有香叶,他虽不知这是什么奇树,料想母亲应当知晓,便摘了好大一捧放进背篓。载着一篓所获下了山,还未走到家门前,便听到有人叫喊,其中还夹杂着女子的求恳之声。
“云家的,你这儿子可得好好管教!才这么大点就会骗吃骗喝,长大了可怎么得了?”
沈百翎一听此话,便知道又是隔壁家的独子在村中闯了祸,教苦主找上门来理论。那户人家也只是一个寡母带着个儿子过活,寡妇姓李,丈夫是云族的旁支,可惜早些年就已过世,只留下一个年方五岁的独子,却是顽劣之极。沈百翎搬来他家隔壁不过半月,便已听说了那小孩的斑斑劣迹,当真是罄竹难书,数不胜数。
李氏每到这时自是赔罪不迭,只是今日那村妇十分泼辣,颇有些得理不饶人之势,越骂越是大声:“便是你穷得只好讨饭,也没有从人家手里夺抢的道理,这岂不成了强盗恶贼?这有娘生没爹教就是不成!”
沈百翎自己便没有父亲,听了这话心中也微感不快。这时只听一个嫩生生的嗓音道:“呸,稀罕你的烂包子臭窝头!这般难吃,只好拿去喂猪喂狗,要不是你们家的死阿香硬塞到我手里,我才不要呢!”
话音刚落,便有圆圆一物跃过篱笆,落到沈百翎家门前,他定睛一看,原来是个肉包子,只是在地上滚了一滚沾了好些灰尘,上面还带了一排小小的牙印。
那小孩听着年纪不大,一张嘴倒是伶俐,接连又骂了好些话,只说的那村妇张口结舌,只得气鼓鼓地走了。
沈百翎捡起那包子,隔着篱笆递了过去,道:“喂,你丢的包子。”
那李氏立在门前眼圈犹带粉红,忙拭泪强笑道:“原来是沈小哥,到让你见笑了。”正说着,她粗布裙衫一动,后面钻出个小小男孩,个子极小,瘦伶伶的像只小猴子。
只是那小猴子大眼一翻,十分不客气地露出两个白眼仁给沈百翎,口中嗤道:“你傻了么,那么脏的东西还能吃?”虽话语中很是不屑,斜睨着那肉包子的眼神里却满是可惜。
李氏忙在他脑袋上轻拍一记,斥道:“哪有这么和人说话的?快赔不是。”只是她性子软弱,不光村中妇人多在言语上挤兑欺侮,便是自己的儿子也不怕她。
那小猴子只白了沈百翎一眼,牵着母亲衣角便要将她硬拽进门去。李氏只好向百翎歉疚地一笑,依着儿子进了门,待合上门时已是柔声细语地安慰起儿子:“好啦,还不把外衫脱下了给娘,这一身泥土也不知是在哪里滚了一圈……快去喝点热水,灶上瓦瓷碗里便盛得有……”
沈百翎捏着那枚冷冰冰的包子,在篱笆这头又呆呆地站了片刻。他虽亦是有一个母亲,此时却着实羡慕极了那个瘦伶伶的小孩,那份如细雨润物般的温柔慈爱,却是他无论如何想换也换不来的。
那猴子一般机灵的小鬼似是从那日沈百翎望着他母亲的眼光中觉察出了什么,自此之后但凡看见沈百翎总是报以白眼仁两个,更是时时在沈百翎炮制香药之时前来捣乱,不是一脚踹歪了刚绑好的篱笆门,便是将晾晒在屋檐下铺满草药干花的扁箩打翻。
沈百翎自为已十九岁,便是在妖怪中也不是个小孩子了,虽身体不曾长大,却也很有些成年者的心智,便不与那小猴子计较。李氏瞧见了却只有更过意不去,于是便在沈百翎上山采药之际,常到破茅草屋中陪伴照看沈单青,纵使沈单青冷言冷语,连个笑脸也不给,她也无半点怨言。
这日沈百翎已向母亲问明那山上洼地之中的乃是茶树,又听说那些香叶嫩芽只要蒸焙得法,不仅可以冲泡来喝,卖给过往行脚商或是村中读书人也颇受欢迎,他便十分意动,当下便负着背篓上了山。
待到带回满满一篓茶树叶归来,刚进了村口又是一阵吵闹声。沈百翎循声到了家门前,果然又是那小猴子惹了事,只是这次围拢了好些人瞧热闹。他环顾之下,围观者多是面带嘲讽亦或是幸灾乐祸,显是平日里对那小孩积怨颇深,也不知晓这一个五岁孩童哪里惹来这许多怨怒。
李氏揽着自家儿子,面上很有些谦卑,周围人又都是指指点点,她只是对着面前那人不住躬身:“云……靳少爷,您说的话固然在理,只是……只是这事不会是我们家孩子做的。”
沈百翎将背篓放在檐下,索性便站在屋前瞧了一瞧。李氏口中那位“靳少爷”看模样不过二十余岁,身材极是瘦削,长袍纶巾,看似弱不禁风的一副文人模样,却偏要撑出先祖中那位武将的气势。他沉着一张长脸,冷冰冰地道:“我那几部书晒在屋外好好地,不过半个时辰再看便被倒了好些墨水在上面,全村中就数你们家的云天青最是调皮捣蛋,今日又有人看见他经过我家门前……不是他还会是谁?”
沈百翎秀眉微轩,心道:云天青?原来这便是小猴子的大名,倒挺好听的。
“就是、就是!”围在篱笆外的一个妇人忙插口道,“云靳少爷可是村长家的公子,又是秀才,那还能说错不成?”正是前些日子被小猴子挤兑过一番的泼辣村妇。
“可不是,前些日子还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