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里的胡姬多了去了,随便拎一个出来,都能给你讲一段声泪俱下的辛酸史,但你唯独认为她才是可怜的。是真的善心发作,想要帮助她?还是只看中了她的皮囊,想要借机做个有情有义,与众不同的恩客?”
同时,他也想起了凌准那时在酒肆里所说的话。
这对兄妹,说话都不怎么中听啊……
“老实说来,我是对她有些非分之想,却没有仔细想过以后该怎么弄。你的话正好提醒了我,其实我可以救她一世的,只要把她买下,带回去安置便是。我发誓绝不会强迫她,只要她说不愿意,便立即给她自由。”
他又想起了自己当时的回答。
正义凛然,掷地有声。
可他却没有那样做。
只因一进家门,她的身契就牢牢的捏在了他阿娘手中,即使他想要放她自由,也是没法子的。
要知道他连向阿娘多讨要几两银子月钱都不敢,又怎敢去讨要她的身契呢?
“亏我还觉得自己是英雄救美。如今想来,你的确是美人,而我……充其量就是个狗熊罢了。”
有胆子见色起意,却没本事护她周全。
有心思占她便宜,却没底气接她回去。
“我真是个窝囊废。”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活得失败,不由又挥出了重重的一拳,十分有力的锤在了墙壁上。
“嘶……”
随后,他又如先前那般倒抽了一口凉气,然后忙不迭的揉着自己肉乎乎的指节,疼得连表情都开始扭曲了。
连锤个案几砸个墙,都能被虐成这样!
自己真不是个男人!
“还疼吗?”
正当他自暴自弃、万念俱灰时,米娅儿突然抓过了他的手,往上面轻轻的吹了几口气,柔声道。
她的神情里不见讥讽,只有柔软得如碧草春波似的媚意。
“我知道,你对我的心意了。”
他不是一门心思的要做她的恩客,而是实实在在的对她用了情的,想让她能喜欢上他,依附于他。
尽管他的情意很稚嫩,经不起半点外界的考验,但对于她这种曾经人尽可夫的女子来说,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如果仅仅是因为拒绝了这份情意,就会让他遭到这么大的打击,自此一蹶不振,那她定然会良心不安的。
“你……成亲后,真的会接我回去吗?”
于是,她认真的凝视着他,问道。
“会!”
岑六郎闻言,顿觉心中重新燃起了希望,而五指的骨节瞬间都不疼了,浑身舒泰得像是在大雪天里喝下了一壶热热的烈酒,“我说到做到!”
扶正是不可能的。
但做他的通房或姨娘,却是没多大问题的。
“好,我等你。”
米娅儿柔柔的一笑。
她放弃了唾手可得的自由,也舍弃了心心念念的画师。
之所以这样做,一方面是想要留下来,看是否能有机会报答许含章的搭救之恩,顺带以最廉价的色相作为酬谢,回报一下岑六郎的情意;另一方面,却是觉得自己早就被糟蹋得不成样子了,配不上那个温柔而静默的画师,与其莽莽撞撞的去寻他,还不如把他放在心里,妥帖珍藏的好。
“你心里还是有我的!”
岑六郎却来不及考虑那么多,此刻只顾着狂喜和自得了,然后大度的说道:“我不介意你还惦记着别人,只要你肯跟我在一起,我就心满意足了。”
不过是个远在万里之遥,连姓名和来历都不详的画师,能对他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威胁?
只要他先把她的人收拢了,那她的心,迟早也会是他的。
念及于此,他便充满了斗志。
……
……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回程的路上,郑元郎边踢着脚下的一粒小石子,边懒洋洋的问道。
他已做好了最坏的准备,连气血两亏、肾虚水肿的方子都替许含章想到了,谁知米娅儿在用过饭后,便主动表示自己不想参与施术叫魂了,而岑六郎则是满面荡漾的神色,活像是吃了一斤春药。
“米娅儿要留在长安,不再去过问那个画师的事。以后……她会做六郎的房里人。”
凌准虽觉得这个转折太匪夷所思了,但他的心态和郑元郎是一样的——只要许含章能保重身体,不去随意施术,那就是最好不过的结局了。
所以,他和郑元郎都很庆幸于米娅儿的不配合,同时也绝不会去劝米娅儿再考虑考虑的。
“为什么,我总觉得心里七上八下的?”
许含章却是一脸的愁苦。
她的直觉,向来都很准很灵。
就算好的不灵,但坏的却都是灵验了的。
“天气又暖和了一些。”
凌准却一反常态,没有马上来安慰她,而是趁郑元郎不备,悄悄的捏了捏她的手心,又仰起头,示意她往天空上望去。
“哦?”
许含章抬头望去,只看见了和平日里并无多大差别的碧空浮云,并未瞧着有什么稀罕物事。
“天暖,燕归。”
见她没能领悟到自己含蓄的暗示,凌准只能挑明了说。
“然后,在房梁下搭燕窝?”
奈何他的明示也过于含蓄了点,加之有谐音作祟,许含章便仍是没能领悟到他究竟想说什么。
“我说的,是大雁。”
凌准咬咬牙,强压住面红耳赤的冲动,解释道。
“大雁就不搭巢了么?”
话音刚落,许含就蓦地红了脸,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