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沉默了一会儿。
natsune:其实,我以前也曾像你兄长一样,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在别人身上。只要他让我下棋,我就高兴得不行;他不让我下,我就生气。
由梨子吃了一惊。这是natsune,不,sai,主动向她提起围棋以外的事情。之前都是她在说,他隔着网线静静地听。
原来sai也曾和绪方一样吗?绪方和她当年就是如此。她顺从地学棋时、参加他的研讨会时,他就舒心;她撒手丢开棋子赌气般地说“我不想下棋”时,绪方就一脸阴沉。
natsune:我多像任性的孩子。直到听到神明催促我离去的声音,才惊觉,我对下棋的执念,让我忽视了那么多与他们相处时的快乐。
由梨子看着这段文字,足足愣了一秒钟。她刚在想这些是不是与光有关,耳里却仿佛出现了一些不存在的声音。
“小梨,别难过,你妈妈也需要钱治病……其实老师说你比我更有天赋,我一定会想办法……”
“谁要你想办法?!假惺惺的家伙!”
“你去了老师的研讨会,本大爷心情好,就唱首歌给你听吧。”
“就你这样,能哼出什么好调子来——喂,你还真的唱了!”
“我讨厌你家的猫,它吃了我最喜欢的热带鱼!”
“只要你愿意下棋,多少热带鱼都赔给你。”
“那有什么用!再多的热带鱼,都不是原来的那些了!”
“围棋只有黑白两个颜色,无聊!”
“那你喜欢什么颜色?”
“我是女孩子,当然喜欢红色!”
……
可是现在的由梨子,房间里、身上却一件红色的东西都没有。视线里只剩下一辆红色的跑车,就是那台车接她离开了妈妈简陋的土坟。跟爸爸热热闹闹的葬礼不一样,妈妈连个像样的棺材也没有。由梨子恨透了自私的绪方精次。
到了东京,她拿起最近的热带鱼箱就往绪方精次身上砸。噼啪一声脆响,鱼箱破裂,碎片飞溅。绪方精次的眼镜碎了,脸庞上也见了血。五彩斑斓的热带鱼掉得满屋都是,水和鱼的尸体落在一叠又一叠的棋谱上,神情淡漠的男人当场就给了她一个耳光,她的心如千万根针在扎……
这个时候,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是名取周一的歌:《纸风车》。
屏幕上居然就是那个由梨子恨透了的名字。
由梨子想要伸手按拒绝键,不知道为什么,指尖已经快要触到了,又收了回去。
寂静的网吧里,每个人都戴着耳机。只有名取那带着淡淡哀愁的歌声,从过去流淌到了今天。
不知是何处吹来的风
让纸风车转不停
我多想以一支纸风车
挽回你孤坐一隅的童年
又到分道扬镳时
我终于和命运握手言和
但你我可曾释怀?
……
这一刹那,惊石击碎结冰的河面。由梨子忽然就明白了很多事情:比如说,为什么她会那么地喜欢名取周一。
yuriko:我给你说一个故事,好吗?
由梨子刚发完就后悔了,现在的sai,应该更在意光的棋局不是吗?她这是在做什么?
可是sai毫不犹豫地回复了。
natsune:好。
第52章 第四十九回 秋之夜宴
第四十九回
天气逐渐变凉。冬天的脚步声临近了。八原的山里有一簇一簇的海棠与红叶,远远望去,就像燃在天边的火焰。
放学后,夏目到餐厅买鲷鱼给猫咪老师时,看到了小店里的电视。电视上同时有仓田和光对弈的身影,旁边有一行小字滚动:“天元头衔争夺赛从今日开幕:进藤光vs仓田厚。十八岁的进藤光首战即告捷,与塔矢亮并列为史上最年轻的头衔挑战者——”
夏目一阵心跳,包好了鲷鱼便一路小跑着回家去。推开房门,却只见到丙在照料着榻上依然双目紧闭的浅葱,桌上的电脑开着。佐为和猫咪老师都不见踪影。
“哟,夏目。”丙叼着烟杆子向他打了个招呼。她给浅葱换了一件素丽的单衣。浅葱水蓝色的长发宛如河流,黛眉轻皱,樱唇紧抿,仿佛陷入了无法自拔的梦境之中。
即便是昏迷至此,浅葱依然美得让人心碎。夏目在心里叹息。怪不得铜肯为她血祭而死。
世间极美的事物,往往都是稍纵即逝的。就像过早离逝的外婆、身子腐朽的浅葱、消失在光身边的佐为、幻化成漫天萤光的萤小姐、在职业棋坛里惊鸿一现的青岚。
美到了极致,往往也哀到了极致。只有足够的惨烈,才能让神祗垂怜挽回。
“浅葱,我知道你难过。”夏目对浅葱说,虽然他知道她听不见,“但我相信你能走下去。”
“是么?”丙对夏目的笃定感到惊奇。
夏目说:“神明让你留下,总有某种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