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箐未曾梳洗更衣,长而浓密的黑发披散下来,本该洁白的里衣有些褶皱和污浊,她跪坐在一面铜镜前,直到有人走到了身旁,都未曾察觉过来。
负责侍候她的宫人清了清嗓子,小心翼翼地俯下身子,贴着她的耳朵:“夫人,桐生先生来为您诊脉。”
慕容箐仍然神情呆滞,虽是点了点头做应允,却只像是在应付。
殿内空荡荡的,就连方才那引路的宫人都退了下去,桐生缓缓地坐了下来,面对着她道:“夫人打算一直这么下去?”
“先生,我的孩子是怎么死的?”
桐生叹了一口气,轻声道:“小王子应是窒息而死。”
“他是个福大命大的孩子。”慕容箐小声地念叨着:“自有他以来,我遭了多少暗算……都挺过来了,究竟为什么……”
她开始哭了起来,声音哽咽:“为什么一定容不下他呢……”
“夫人保重身体。”桐生说。
慕容箐回过头来,目光中恢复了些神色:“先生一定知道是谁害了他。”
桐生偏去目光,良久之后,轻轻点了点头。
“当日夫人午歇,乳母懈怠,只一人进了昭阳殿内。”
耳畔的声音明明伴随着温热的吐息,却愈来冰冷,慕容箐屏住了呼吸。
“是中山王。”
慕容箐像是被凛冽的寒风冻雨一下子捉住了,僵硬的身子一动都不能动。
桐生抽回身来,一下子俯下身子,重重地将脑袋磕在地上,再抬起头来时,正额处显得青紫,他压着声音,语气却重如山倒:“弑杀王子,乃灭族死罪,请夫人镇定。”
慕容箐重重地吸了口气,又重重地吐出来,连续几次,整个人像是无法喘息,又像是上岸脱水的鱼儿,她好容易平静了下来,目光缓缓地落到桐生面上,张着嘴,半晌却一句话也没有。
“就算没有中山王,朝中,也不会容这个孩子。”桐生的声音微弱,和在炉火的噼噼啪啪声中,听不清晰:“夫人院中毒花、失足小产,都是王后,而王后身后,便是前朝。”
慕容箐的眉目纠结在了一起,显出极度的痛苦,她伸出手来拽住胸前的衣物,气力之大,指尖都泛了白,桐生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等待着她,慕容箐逐渐的低下了头,俯下身子,几是贴于地面。
桐生的胸口被撞击得生疼,他在等待,紧张地等待,却连三足的把握都没有。
撒谎似的猜测,形同于撒谎。冒险……他是在冒险。
慕容箐细细的哭声听来使人压抑而难忍,桐生微微仰起了头,将泪水封了起来。
“先生,叫他中山王。”
桐生蓦然浑身一凛,低下头,不见她的目光,她仍是深深地俯于地面,声音细而轻。
“他与我不一样,是吗?”
桐生一时说不出话来。慕容箐从来不是愚钝之人:越是习惯于旁观和冷清的人,有时什么事情,都藏在心底里,清清楚楚的。
“夫人此次经受重创,恐……再难生育。”
桐生的话一落,便有一股犹如溺水一般的窒息感觉,他的心突突地跳的厉害,连他自己都能清楚的听到。
慕容箐笑了一声,干巴巴的,没什么震惊,也没什么悲伤,仿佛识破了一桩荒唐的谎言,却甘愿地信服,被无情地蒙骗。
“先生教教我,该怎么办。”她说,语气到了最后终于又到了平素最为人熟悉的柔软,她的目光中包含着绝望,看得人将心都揪了起来。
桐生没有想过她会是如今,准备好的说辞和劝语一股脑的都被迫压回了肚子里,他犹豫了一会儿,轻声道:“夫人当以今日之事,控告王后。”
慕容箐没有即刻地回答,只是抬起头来,看着高高的房梁,良久才说道:“先生放心。”
桐生觉得胸口憋闷得很,仿佛再在此处多待一刻,就要窒息而亡。他站起身来,微微地向她行礼。
“先生,能保他出宫吗?”
桐生抬起头,定定地看着她。
慕容箐轻轻地笑了笑:“其实,我知道,他从小……对谁都很好,或许,我在他的心里,什么都排不上……”
“可是……”慕容箐缓了缓,接着说:“我记事以来,母亲怀着他,便将我托付给姨母,姨母亦有自己养着孩子……这世上,若说母亲和兄长只是能给我庇佑,那我唯一的温情,便来自于他了。”
“无论……他是有意,还是无意。”
桐生不敢再与她对视,他可以感觉到,她的目光紧紧地都在他的身上,他甚至不敢动。
“先生,可否叫他来看看我?”她最后地、微弱地哀求道。
慕容冲走到昭阳殿前,高大的两扇门轻轻地打开来,他瑟缩一下,好像这烧着炉子暖烘烘的屋里面,比这飘雪的室外还要冷上许多,他的一只脚迈出去,第二只脚却冻僵住了。
他还是走了进去,如同他不曾带人侍候,着昭阳殿内也是连一个下人都没有,他环视着四周,殿内安安静静的,使人心悸。
“坐下吧。”
慕容冲吓了一跳,忍不住退后了一步,待他看清楚原是慕容箐坐在案前,才略有些平复,还在轻轻喘着气。
“为什么呢?”
突兀的问话,慕容冲愣住了,却不觉得格外的奇怪。这样冲动而又毫无计划和章法的事,如此显而易见,到底是到了今日还没查出个所以然来,他甚都觉出有些可笑。
想到这里,心底突然就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