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地,那挣扎停下了,细细的哭声戛然而止。
慕容冲慢慢地将手移开,那孩子依然睁着大大的眼睛,却是痛苦不堪。
他蹭的站了起来,将那小袄随手丢在地上,快步走到了侧门前,一伸手,触到室外寒风,竟险些瘫软地跌坐下去。
“郎君?”左右宫人微上前扶了他一把,慕容冲总算站直了身子,高昂下颔,目光却垂着盯着自己的领子,他松了口气,喉间滚动,没事似的说:“昭阳殿门槛设得高了,总要在这里绊一跤。”
“郎君恕罪。”那两名宫人弯下了腰,诚惶诚恐的模样。
“行了。”慕容冲偏过头去:“东西找到了,不能叫陛下等急了,我要回去了。”
他迈出步去,披风拖起来,被风吹得烈烈作响,像一面旗子,倏忽从拐角处消失了踪影。一旁梅花树种隐着的影子一刻失神,急急地从树与树中间跑出来,被守门的宫人看见,皱眉指着她问:“什么人!”
阿练似乎没听见这呵斥的声音,只眉头紧蹙,向着方才那抹影子离去的方向奔去。
“站住!”一名内监喊道,另一名便跑着追了上去,一下子与提着药箱的桐生撞了满怀。
“先生……”那小内监方才还是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到现在也畏软了下来,弓脖弯腰,低垂着眉目行了个礼。
“这是在追什么人?”桐生似乎也不甚在意,只是提起药箱来看了一眼,便放了下去。
“先生不知道,那是宫中做手上活的,汉人。”小内监转过身来,一边伸出一只手向前引着路,一边说:“现常在漪兰殿内。她是个聋子,也是个哑巴,是最低等的下人。宫中没人理她,只漪兰殿夫人对她好些,今天鬼鬼祟祟的藏在梅花树底下,想来不是思量什么好事。”
桐生低头看着沿路慢慢成了气候的雪花,点了点头算是在听,过一会儿又问:“我倒没注意她,反是还有一人影急匆匆走了。”
“先生想是看见小郎君了。”那内监笑道:“早晨小郎君来过,跟夫人聊了一会儿又走了,方才回来了一趟,说是什么东西落在这里,陛下急着要用,便一人进去找到了,这会儿赶回温室殿了吧。”
桐生滞住了一刻,回过神来,也不再多加言语,只是轻轻哦应了一声。
“夫人午歇,还未起呢。”转眼到了殿门前,那小内监弯着身子横到桐生面前去:“先生在此稍后,我进去通传。”
桐生点了点头,站住了脚步,他便像一只灵巧的毛猴,开了一道门钻进去,倏忽再将门掩上,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桐生转回身,走到屋檐外,正对着下雪的蓝天,几片雪落到眼角,化成清水晕开了来,初冬的雪,下得再大,终究还是像冷冰冰的雨。
“啊——”
蓦然殿内一声尖叫的动静,桐生惊了一跳,从速地回过身去,待了一会儿见方才那通传的小内监连滚带爬地推门出来,扑通一声摔跪在桐生面前。
“先生,不好了,您快进去看看吧,小王子他——”
温室殿。
“今日因些事耽搁了,落木先生来过了?”
慕容冲从一侧绕到另一侧,将手上方解下的腰封递交给一旁等候的宫人,又慢慢跪下去,抚着将朱红色的下裳展铺开来,他虽微垂眼眸,却不曾低首,轻声地回答道:“先生一直候在偏殿,陛下可要此刻召见?”
“先不急。”苻坚说,更衣过后,他微微俯下身子,将尚还跪着的慕容冲扶了起来。
他的手有些温度,慕容冲有些恍惚,只知顺着站起身来,目光却空洞洞地像是在想事情。
“朔方侯病重,恐怕这个冬天是挨不过去了。”苻坚牵着他的手一起坐到案前,四面围侍的宫人上前来,将上书与朱墨陈了上去,帝王似乎并不急着处理,反倒接着说:“今日朕探望他,顺道想起了些事情:从前在燕国,政事可是归皇帝处理?”
慕容冲愣住片刻,苻坚向来不在他眼前谈议朝中之事,此刻他便显出了一时不知应答,待过一会儿,试探性地开口道:“小事,倒也理过几件……只不过,大事归太宰,太宰之后……多归太傅。”
“朕如今敛手无为,百官归于丞相之下,军国内外之事,无不由之。”苻坚笑了笑,看向他道:“你觉得,对还是不对?”
慕容冲抬起头来,小心地审视着他今日的神色,他该是高兴而不是不悦的,便低头回道:“陛下,我愚钝,这种事情不敢妄议。”
“今日你有什么话,便说什么话。”苻坚说。
慕容冲的手心有些发汗,似乎方才在昭阳殿中双腿发软,到了现在又开始阵阵地酥麻,以至稍动一下都会酸痛得厉害。
“怎么?又有些不适?”苻坚看着他的面色自开始便略有些发白,手指发着抖。便含些关切问道。
慕容冲摇摇头,终于答道:“丞相不是叔父,陛下也不大同于兄长。叔父受先君所托,是为报先君之德,陛下于丞相有知遇之恩,自然不可同日而语;且兄长自来纵情享乐,而陛下夙兴夜寐,自然也非能相提并论。”
苻坚挑了眉,目光追着他的眉眼,语气便温和了下来,温热指尖触到冰凉的脖颈,轻声道:“这世上,谁不愿享乐?”
慕容冲抬起下颔。此刻脖颈间如横着一柄要命的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