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看,白虏来了。”
慕容泓站住了脚,胸中一口郁结之气升腾起来,到了嗓子眼,堵得他想要立刻吐它出来。
身后苻熙和苻琳笑嘻嘻地指着他,对站在前面的苻宏有如推介一般道:“太子看见了吧?白虏就是长这模样,比常人多不出条腿儿来。”
“多出条腿儿来,也不至于在这里了。”苻晖仰起头来,下巴指着慕容泓道:“你看他,还趾高气昂的呢,神气什么啊?”
苻宏快走了几步站到他的面前来,堵住了他的去路,嘴角勾起来,问道:“喂,你跟咱们一起上太学,早该来了吧,怎么今日才来?”
慕容泓捏着拳头站在墙角,忍着气咽下去,黑漆漆的明目压低下去,盯着自己的脚尖。
“听人说,白虏到了长安,就跟蝗虫见着了庄稼。”苻琳冷笑着说道,他在这中间年纪最小,个子还不及慕容泓的肩膀,却高昂着头颅像是好斗的公鸡:“诗说,维鹊有巢,维鸠居之。如今进了太学,都得看这些白脸。”
苻宏看了他一眼,却没什么责备的意思,苻琳向后退了一步,眼睛依旧盯着慕容泓的脑袋。
“听说你还有个弟弟,他怎么不来啊?”苻宏挑起了眉梢,突然发问道,慕容泓浑身一凛,耳边立刻爆发出哄笑的声音。
苻晖率先止了笑,这里面数他年岁大一些,知道的也多,他嘴边淡淡的还挂着笑,随口接话道:“太子这话问错了,我听说,新兴侯的小弟弟小字叫凤皇,如今飞到了宫里,飞到了咱们父王的龙床上,您该问问他,他何时飞回来?”
周围再次爆发出笑声来,苻宏得意洋洋地站在慕容泓眼前,眼睛微微眯着,挑衅似的。
慕容泓倏忽抬起头来,眼睛红红的,恶狠狠地与他对视起来,苻宏不以为意,轻笑了一声:“听说白虏的眼睛都是绿的,夜里渗人,如今看来跟常人没什么两样,我也替父王松口气了。”
方才一直呼之欲出的郁结化成了怒气,慕容泓握紧的拳头咯咯地响起来。
室内浓苦淡香的草药味道从窗边弥漫开来,冒冒失失地闯荡一圈,到了门户,又转了个弯似的回来。
下了一夜的雨,秋天还是说来不来的,民间总说出了三伏尚有一伏,太阳依然要烤一阵子。窗外梧桐的叶子湿漉漉的带着雨点,见了烈烈的阳光像是一面面小镜子,风一吹来,无端端地,又是一场细沐微雨。
慕容箐浅浅地咳嗽了几声,便昏迷迷地闭上了眼睛,脚底手心都冰凉凉的,加了几床棉被都捂不热了似的。苻坚与慕容冲一同进来的时候,桐生还在一旁跪坐试脉,正免得起身,径直跪伏了下去。
“陛下。”
慕容箐听得了声音,便不得不睁开了眼睛,满身的凉意统统都袭上,禁不住发起抖来。
“这是怎么了?”慕容冲往前走了一步,看着苻坚温和地免去了慕容箐跪拜,便回头向一周跪着身子深埋着面目的宫人问道。
四周谁都不敢先一步说话,直到苻坚在榻前落了座,目光打来,才全部一个激灵,你观我我观你的推卸,终于推出了昨夜守门的内监,支吾吾地答道:“陛下……昨日夜雨,冷得很,不知是谁倏忽了……开了扇窗子,捎进了雨来……奴才们该死。”
未等苻坚开口说话,慕容冲便冷冷地笑了一声,冲着那跪在底下答话的人问道:“不知是谁?还能是风把木头做的窗子吹开了?”
那人更深地把脸埋在袖子和衣摆里,浑身哆哆嗦嗦的。
慕容冲嗤了一声,回过头来站到苻坚身后去:“陛下,奴才伺候得不好,该死。”
苻坚身后的宋牙将手从袖子里掏了出来,双目半开半合,聚敛的余光悄悄地打量着身前坐着的帝王,听他沉了沉嗓子,便挥了挥手道:“就照你说的。宋牙——”
“是,陛下。”宋牙上前了一步,两侧便一下拥上前去二人将那方还跪地回话的下人拖拽了出门,宋牙紧跟在后面,到了门前微微弓下身子,无声无息地将门掩紧了。
从门外传来微弱的求饶声,慕容箐手脚都不再归属了,连着身子瑟缩发抖得厉害。苻坚半坐在榻前,微微皱了眉头,轻声地问了句:“怎么,实在难受?”
慕容冲顺着苻坚的目光看去,正与慕容箐怯然试探的眸子相对,倏忽地见她移开了,便也侧过脸去,看向还未获起身的桐生:“先生在这待了一上午,还不见起色?”
苻坚这才将目光从慕容箐身上移开了落到桐生身上,抬了抬手,允准道:“先生起来说话。”
桐生从地上站立起来,恭敬地弯下了腰,答道:“回陛下,用药不可急于求成,夫人与腹中胎儿都无大碍,只是按时服药,精心修养几日即可。”
慕容冲笑了笑,不置可否。这时门户又被打开了一道缝隙,宋牙将整个略显臃胖的身子挤进来,轻踮着脚步走入内室到了眼前。
“陛下,赵侍郎求见,称是朝内有要紧的事。”
慕容冲看着他,挑了一侧眉梢起来,悄悄地看向苻坚,后者面上微微然有些不悦的神情,沉声道:“不是说都交给丞相处理吗?怎么找到了行宫里来?”
“回陛下,”宋牙面上处处透着笑意:“赵侍郎说,这事丞相可做不了主。”
苻坚紧皱了眉头,过了一会儿才从榻前站立起来。
大门再不静悄悄地开关,大开大合之下,进来许多暑气,慕容冲向着门外看了一会儿,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