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这几天了,等石墙筑起来,便可不必这么辛苦了。”
几名戍卒围坐一处,彼此勉励宽慰着,中驾篝火,噼噼啪啪正翻烤着打来的野雀飞禽。慕容麟怀中半揣着一幅弹弓,伸手揉了揉鼻尖,不想竟揉出一撮“黑胡子”。
“当年的贾坚老将军若见了郎君箭术,也必会有一番感叹啊。”
“吴王之箭术早便了得,吴王家的郎君嘛,自然青于蓝……”
慕容麟将架上的野物取下,分发给众人,自己手中未留,突似自语地开口道:“我昨夜梦见父王遣王兄归来,领着咱们不知向哪里去。”
“是不是归向邺城去?”
“那是众望所归啊……”
“只怪当初吴王心慈,否则哪有他太傅今日嚣张?”
“行了,哥几个都别说了。”慕容麟眼神游移于几个说话人之间,直到总算一人打断了这众论纷纭,这人四处张望几眼,蹙眉拧目道:“若叫人听见……”
“怕人听见?你瞧瞧,这四周围坐的,甚至这整个沙城中,哪个不是咱们的人?”
一群人又复了方才的热闹,其中细心的抻着袖子替慕容麟拭去了面上的灰黑,转手要掸他领袖时顿了一顿道:“小郎君,你这衣上右袖挣断了,快脱下来,我到城中请人给你补补。”
慕容麟神情一滞,“噌”从地上站起身,引得周围安静,纷纷都看过来。
慕容令跨坐马上,手中长矛遥对城头的衙官孟妫。
“太傅慕容评乱政,屠害忠良,今奉吴王命讨之,尔等束手开城,可免一死。”
孟妫与身旁的涉圭互看一眼,壮了胆子上前露出脸来回道:“大胆逆贼,太傅与陛下仁慈,已免去你死罪,你却敢在发配途中杀吏再逃,如今又集结戍卒包围沙城,你已罪不可赦——”
“嗖”
城头上一片哗然,孟妫方还在一番“慷慨陈词”,如今一具身体摇摇晃晃,一下栽下城墙,一声钝响落了地。
慕容麟收了弓箭,自军中隐秘处纵马前进到慕容令身边,兄弟间互给眼色,慕容令于是又喊:“世人皆知,吴王平白蒙冤,皆系权臣慕容评妒贤嫉能所以为之,今我欲平此冤,尔等若抵,则与评同罪;若附,则开城迎我!”
城上涉圭喉间吞咽,指尖微颤抚上斑驳城墙,面上却是挂笑,声音也爽朗。
“我为吴王旧部,早已为吴王不平,今吴王遣世子归来,自当开城门,迎世子。”
慕容令占沙城,袭威德,杀城郎慕容仓。
“关闭城门!”
渤海王慕容亮立于城头,于暗夜中放眼四望,从傍树的寒鸦尖利的长喙发出凄厉的鸣声,仿佛得闻一二杜鹃啼血的动静,融杂在这之中,成诡怖的一味调和,却是将其搅弄得愈加苦涩。
“大王,是否遣人……”
慕容亮裹紧披风,从城头顺阶梯而下,摆摆手打止属下话头:“如今边境剑拔弩张,荥阳遭败,秦欲图我之心昭然,如此境况,若……”
噤声,慕容亮向天边看去,顺便止了步子,连带身后一干随从都莫名地停了下来。
“以我之才,怎抵慕容令之兵?”
“一干戍卒,大王何惧?”
“糊涂。”慕容亮瞪他一眼,随即拢了双手入袖:“沙城戍卒,多为先前吴王垂之旧部,无故遭黜,心中怨气可是你我能抵?”
“可是大王,事情也不是没有转机的。”
“哦?”慕容亮看向他:“你说说。”
“大王不记得了,当初中山王曾传书于您。”
慕容亮沉目思索片刻,点点头道:“确有这么回事,中山王与吴王幼子麟私交甚密,特嘱我对他多加照抚。”
“我已照办,不过……”慕容亮又说:“此事中山王难道能帮到忙?”
“中山王远在邺城,能帮到什么忙?”献计的参军撑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宛转示意:“敢问大王,慕容麟此刻在何处?”
“他为吴王幼子,自然是随其兄举旗。”慕容亮不假思索答道。
“当初吴王谋反,中山王何以得知迅速?”
“是慕容麟出卖……”慕容亮方还答得有些不耐,此刻话到一半突似醒悟一般与他的参军四眼相对:“你是说,他还会……”
“此等卖父小人,还有什么不能出卖?他彼时与中山王攀交,此刻却随叛军,大王还不明白吗?”
慕容亮蹙眉似还有不明,追问道:“既然他与中山王攀交,为何此刻又随叛军?这分明是年幼无知、摇摆不定,此等人物,你有什么把握他会临时生变、卖兄助我?”
“大王,您再看这天上。”
慕容亮不解向天,虚目半晌,却没看出什么所以然。
“能围绕明月的星辰,若无胜人光芒,便会为月华所掩,高月又怎能注意到它们?”
慕容亮抿唇不语,静待他向下说去。
“乐安王聪明与否?宜都王世子智慧几何?大王,您不知吗?”
慕容亮移目于他,平了眉间半分疑虑,余下半分亦在游移。
“慕容麟以庶子之身,得中山王如此亲信,大王还觉得他是年幼无知之人吗?”
“只不过……”慕容亮说:“他为何又要跟随叛军作乱?”
“大王难道要他抱定‘忠义’,落得孟妫的下场?”参军笑说:“大王细想,他如今被贬沙城,若无丁点功绩,连中山王都无力替他回旋,而如今他埋伏叛军,一旦有机会,岂不是……”
话又是留够间隙,却是再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