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北魏的南边已经完全和汉人无异,旧都平城以北却还坚持着魏国当年的习俗,完全不知道他们的出路在哪里。
那些军户能靠余荫攀上故主,晋升为将门改换门庭的还好,大部分军户只能一辈子靠耕种当年祖上留下的土地为生,一代代下去,那些田早不够自家人分,没得到田地的人或伐木深山,或贩货往还,既赚不到什么钱,还要缴纳给军中缴纳绢栗作为自己的赋税。
几十年过去了,洛阳城中歌舞升平,六镇子弟却穷其力、薄其衣、用其功、节其食,最终还是凄凉疾苦,加之北方的寒冬极为冷酷,每冬天过去,因饥寒死于沟渎者,常十之**。
在这种情况下,没办法活下去的六镇子弟会聚众为乱,也是寻常。姚华每每随主将出征,到最后斩杀的却是这些昔日手足,常常也生出光怪陆离之感。
他的先祖一定没有想到,当年那些慷慨杀敌的英雄之后,如今竟有许多已经变成人人避之不及的祸害。
这样不安的隐患,就连他这一个小小的参将都能看出,更别说朝中还有许多的有识之士。
从任城王起,到诸多朝中官员都曾上书重视六镇的问题,可以崔光等拥立胡太后为首的官员们,却担心鲜卑皇族会废弃好不容易才重新建立起来的九品制度,数次驳回了他们的上书。
没有崔光他们,当年还是贵妃的胡太后早已经被高皇后按旧制赐死了,是以胡太后极为信任崔光等汉人士族,不肯赈济六镇百姓,也不允许军户脱户自立、离开旧地,反倒越加严苛的对待北方的鲜卑旧族。
可她也怕,怕那些鲜卑贵族会因此生出反意,所以试图掌握一只完全属于自己的武装力量,才将主意打到她的头上。
男人,毕竟是不适合出入宫闱,为她所用的。
但姚华才不愿做她扯起来的大旗。
今日她能名正言顺的册立女将军,明日便能名正言顺的让幼帝禅位与她做女皇帝,胡太后想要的太多,人却太蠢,姚华不想和她搀和在一起。
如今故国乱象频生,梁国却在梁皇十几年的经营后国力日渐强盛,那位天子现在甚至开始试图消弭士庶之间的障碍,给可用的人才不同的上升渠道,这番对比之后,叫姚华怎能不百感交集?
要不是拓跋皇族与他们家有恩,姚华有时候都想干脆真的降了算了。
丢完鸡,给了大黑一个“你懂得”的表情,姚华干脆地翻墙离开,又看了眼隔壁的小院。
他来的太早,隔壁的雅言声还没响起。
姚华将剩下的鸡背在身后,准备趁着天色没大亮送回去。
这每天往来巡逻不止的甲舍,在从斥候出身的姚华眼里,竟有如无人之地。
待送回了鸡,确保中午不会又是全素之后,姚华和陈思对练了一会儿,方提着自己的弓,准备“上班”去。
“真不知道这些身材孱弱的学生有什么好教的。”
陈思虽然没有跟姚华去上过骑射课,但因为他要照顾他们骑来的马,也见识过小校场来来往往的学生。
“让主公教他们骑射,实在是折辱了您。”
“有几个还不错的。”
姚华却并不觉得他们很差,甚至有些欣赏。
“身子弱却不愿自弱之人,都应该得到尊重。”
“……主公说的是,是我有了偏见。”
陈思躬身认错。
“好了,我走了!”
姚华其实是个性单纯的人,心里想着要去上课就一点都不愿耽搁,从马厩里牵出自己的替马,跨马持缰便往小校场而去。
会稽学馆之中,会在馆中骑马穿林过馆的,只有姚华一人。
起先,大部分人还有些意见,可见他并不纵马,馆主也没有什么意见,渐渐的,大家对于这个新来的骑射先生每日骑马进出,也就见怪不怪。
姚华知道大部分人是不重视骑射这门课的,有的学骑射是因为家中便学过,凑个成绩;有的学骑射是因为家中有人便是将领,日后好去投靠,真正对此有兴趣的,寥寥无几。
但他是个认真的性子,拿了人家的钱,就希望能给学馆教好学生,所以对每个学生也很“认真”。
不过在这些平日里娇生惯养的学生眼里,他这种军中操练新兵的法子,实在跟怪物也差不了多少了。
“姚参军。”
“姚先生。”
“姚师傅。”
见冷面大魔头进了校场,一干学子腿肚子有些发抖,壮着胆子向他问好。
姚华对他们点了点头,眼神往校场中一扫,怔了一怔。
“你来了。”
他笑着对祝英台打了个招呼。
祝英台笑得眼睛都眯成了月牙儿:“是啊,我来上骑射课。”
姚华往祝英台身边望去,见自己的债主也在,还新添了不少学生,有些纳闷地用食指搔了搔脸,不太明白为什么自己的课突然受欢迎起来了。
明明从他上课起,已经跑了几十个学生。
“既然人都到了,那就先都跑五圈吧。”
姚华在一阵哀嚎声中指了指前面的校场:“跑精神了,再来练臂力。”
祝英台以为教骑射就是先从拉弓射箭开始,没想到会和前世的体育课一样一来就先跑步,忍不住脸色发白。
她看了眼小校场的范围,就算再“小,”一圈下来至少有两百米,五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