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两家因为军师家外甥女的事情,已经尴尬了好多年,连楚睿和蒙儿,都没有从前的那般莫逆了。我原本想两家的孩子也和他们的老子一样亲密无间的。
好在,儿子成婚后,好像终于又回复了往常的模样。
我从来就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的,我是真觉得那个女孩不适合蒙儿。蒙儿应该也想开了,就不知道那对父子每次都摆出那种“我知道我负了你我会补偿你”的样子是为啥。
蒙儿继承了我的性格,性格沉稳淡然,更兼具了邱冰的韧性。只不过他老子我长得难看,就被人说成了是“木讷寡言”,他天生长得俊秀,就被人说成是“内敛通雅”,有“国士之风”。
这都他1妈的是些什么损友!
蒙儿一天天在改变,成婚后的他越发出类拔萃。张氏性格热情活泼,让李蒙也渐渐变得性格讨喜起来。要知道这孩子从小就少年老成,跟个小老头似的,这可是惊人的进步。
这个儿媳妇娶的好!
让我真正觉得李蒙真的已经成长到了和我比肩的程度,是在攻占胡人最后一座城池的那一年。
那时我和楚悦都已年近五十,胡人守着这座城守了近两年。胡人统治我们已经一甲子的时间,中原和周边小国所有劫掠来的物资尽存于此,西域色目人提供的守城器械也让我们数次铩羽而回。
里面的粮食够他们吃上几十年,围城?
我们耗不起。
时值春季,雨水不断,攻城困难。军营里又突发了时疫,更是雪上加霜。那场时疫蔓延了整个楚军,就连我最小的儿子也没有幸免。
把妻儿带在身边是我的决定,我又一次感到了挫败。自从上次胡人屠村,我把他们放在哪里都不安心,情愿带在大营里,无论谁说都没用。在我自己的眼皮底下,我才有信心没有人能伤的了他们。
是没有人能伤了他们,但这次伤害了他们的,却不是人。
邱冰木着脸流泪的样子让我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了。我那小儿子的长相和神态都像极了邱冰的弟弟,既瘦小又腼腆。
这等于是在她面前又杀了两个孩子啊!
我抱着邱冰哭了一夜。若是她不能大哭,就让我替她流泪吧。
时疫过后,军营里减员了一半。蒙儿决定找一批死士,将那些因为时疫而亡的军士从土里挖出来,用投石的器械扔进城里去。
他是想让时疫在那座城里的也蔓延开,胡人来自漠南,一旦发生了时疫,存活率更低……
但那座城里,也有汉人啊!
在我不知道的时候,蒙儿已经变成和军师、楚悦一样的人了吗?
这简直是给我的又一次打击。
该死的战争!
我极力反对他的做法,我第一次为了一件事激烈的争吵。如果真的以这种形式攻下洛阳之城,就算能够胜利,百姓的心里也会留下猜忌的种子。现在能为了胜利抛弃他们,日后就能为了别的东西,将他们视为草芥。
如果是那样,打下这个江山又有什么意思?不过是换了另一批将他们视为猪狗的统治者!
蒙儿说服了军师和楚悦,甚至连一向低调的楚睿也保持了一致的意见。我在不甘和愤怒中看见成千上万的旧日袍泽,像一个个破败的麻袋一样被投入皇城里。
只留下军中剩余将士麻木的表情,和敢怒不敢言的愤怒。
死无葬身之地,这大概是最难堪的惩罚了。
四月,皇城爆发大规模瘟疫,死亡惨重。蒙儿的计策奏效了。我曾一直觉得自己杀孽深重,可能不得善终。可我的儿子,一夜之间就造成了几倍于我造成的伤亡。
看来我剩下来的日子里,都要为了我的大儿子积德了。
此时,军中所有人都憋了一肚子气。再打不下这座城,不但是对不起战死的同袍,更是对不起土坡上那一个一个掘起的土坑。
我们只花了一天一夜,就拿下了这最难攻克的城池。
江山初定。
我想,到了我该卸甲归田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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